晋江书院筛选分为两步,一为策论,二为急辩。
策论所出之题,多为浅之又浅的题目;而急辩所问之事,也多为坊间新事,当下时政。
看上去简单非常的选拔内容,最后得以进入书院读书的人,却是各形各色各类资质者皆有,亦有那等天赋极佳急智巧辩颇有才名者,反被黜落。
当她领着谢显游走于街头巷尾,于留京学子之中得出一份没能入学的学子名单后,按着对于其中一些人的记忆再三比对,才得出一个结论:
晋江书院择生,选的是心正笔正旁无杂念之人,凡是日后有蝇营狗苟钻营站队之行为的,都被筛去。
文章与字,便可初步堪德人品是否端正。
快问快对,则可化去伪装,得见真心。
轻轻将笔搁在砚上,刘拂轻舒口气,在吹干墨迹后,十分闲适地环顾四周奋笔疾书的学子。
“刘公子,可是答完题了?”
刘拂点头,将答卷双手奉上。
她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略酸的腿脚。随着侍者走至门边,正准备安静离开时,却被满脸笑意的侍者唤住。
“刘公子,山长请您一叙。”
第115章 终身
跟在仆侍身后, 刘拂穿花过树,步履从容,悠闲自在。
此时晋江书院的庭院布局,与她当年来访时相差极大, 处处都是江南特有的山石亭台, 几乎不见北地的特色。
不知是因为南派园林都有相似之处, 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明明是与后世完全不同的园子,刘拂却觉得莫名熟悉。
她一边思索, 一边前行, 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对。
仆侍推开半开的门扉:“刘公子, 您请进。”
刘拂鼻翼微动,轻笑点头提袍进门, 一句话都没多问。
院中除了一个盘膝坐在蒲团上烹茶的老者外,再无旁人。茶香袅袅, 直入青云。
“刘姑娘。”那老人闻声抬头,十分慈爱地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请坐。”
对于对方叫破自己身份的话语, 刘拂恍若未闻, 行礼的动作恭敬标准:“晚辈刘拂, 见过薛老先生。”
见她不惊不怒面无异色,老者捻须点头:“姑娘不必多礼,不知老夫可否倚老卖老,称小友一声云浮?”
刘拂抿唇一笑, 盘膝坐好:“是晚辈的荣幸。”
晋江书院山长薛怀安,乃当世大儒,当今三请其入朝,直至建平四十三年才告老乞骸骨,之后便领着圣上赏赐,于城北这处山上建书院,育英才。
若她没记错,薛老先生今年该有八十五岁高寿了。
在进院之前,刘拂本以为想要见她的会是薛老先生的子侄。
“小友不必拘谨,只当老夫是家中亲长便是。”薛老阻开刘拂伸来的手,亲自斟了两杯茶,“老夫这把年纪,最喜欢的便是看着小丫头小小子欢笑无拘。”
刘拂低头,轻笑道:“薛老如此,那晚辈只能听命了。”
从“薛老先生”到“薛老”不过两句话的时间,两个字的功夫,两人的关系就亲近了不少。
伴着茶香阵阵,他们随口闲谈,从杯中香茗聊到武夷山顶的大红袍茶树,从沿海渔民捕鱼趣事,聊到建平三十五年的关中大旱。
自然而然的,说起了一年多前的那场雨。
“小丫头胆儿大。”
刘拂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不如老人家。”
当年关中灾情,面前的老头子亦是靠着出泥的“祥瑞”,替圣上稳住了躁动的百姓。
见刘拂毫不客气地将事情应下,薛老先生长出口气,失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已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与方才表现的自信张扬不同,刘拂面对这样的夸赞,反倒谦逊不少:“若无先生等在前引路,亦无我等小辈动作的余地。”
都说前人栽花后人乘凉,在真真切切的栽树人面前,刘拂断不敢放肆不恭。
薛老先生摇头叹道:“却是不同的。”
刘拂闻言,握着杯子的指尖颤了颤,缓缓收紧。
她想着借故远去西北的蒋存,想着几乎与家中反目日后更是背上六亲不认名号的周行,不由轻叹口气。
眼前的局势,确实与薛老先生当年不同。
当年太子骤然病逝,皇后大悲而去,好不容易撑住了丧子之痛的圣上骤然失了感情甚笃的结发妻子,在天灾乃降罚的谣言下大病一场。
而在那时,同样有心存不轨的皇室宗亲,意图不轨。
若非太子妃有孕,或许大延已改朝换代。只是当年不论兵权还是民心,全在圣上手中,那些宗室便是心存歹心,也翻不出天去。
只是如今……太孙孱弱,圣上老迈,当年没来及出手阴差阳错保全自身者,心中的欲.望难免再起。
与战火再起的民不聊生相比,执掌天下的至高无上太过魅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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