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他心中也转了千八百种主意, 用于掩下此事, 保蒋存能继续在书院附学。
幸运的是,蒋存并未因此暴起。
他虽双目赤红双拳紧握,但除了向外跨出一步远离刘拂的动作外,再未做出其他反应。
险之又险。
将刘昌护在身后的周行轻舒一口气, 示意匆匆赶出门来的陈迟去门外守着。陈迟犹豫一瞬,在看到刘拂点头后才出了门。
“并非是折辱。”周行强令自己不去看正在安抚好友的心上人,转过身对刘昌道,“情爱一事,只要是发乎情止乎礼,真心诚意又何来亵渎折辱。”
“你年岁尚幼,还不懂得真心恋慕一个人的感觉。”见刘昌虽蹙着眉,但已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不似方才暴躁,周行轻舒口气,回首看向刘拂,“什么世俗事故,蜚语流言,在她面前都再不值一提。”
他声音极轻,却极坚定。
正全心安抚蒋存的刘拂不知为何心中一颤,转头看去时,正与周行四目相对。
此时距他们在梅园初识,已过五年整。
当年仍带着少年娇气的周行,在时光的打磨下收起了稚嫩,锋芒仍在,愈发锋利的同时亦带着时光的醇厚。
与曾经被她视作噩梦的周相完全不同,不带丝毫家事所累的阴沉,举手投足都透着说不尽的潇洒快意。
他飞扬的目光中灼灼情意是为了自己,唯一的忐忑也是为了自己。
刘拂心中突地一软,对着周行笑了笑。
周行微微一愣,眼中光华大显,不自觉提起了嘴角。
两人目光的交换不过一瞬之间,自顾自思虑着什么的刘昌并未发现,但同样全心挂在刘拂身上的蒋存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阿拂。”蒋存闭了闭眼,缓缓松开紧握成拳的手,翻转手腕用指尖轻轻勾住了刘拂的袖摆,“阿拂,我心中对你,不敢起一丝轻渎之意。”
刘拂悚然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竟在安抚蒋存时跑了心思。
她急急收回思绪,但一时又不知要如何作答。
“我已等了五年,说出口并非是逼迫你的意思。”蒋存低头,嘴角扯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顽皮弧度,眸子亮晶晶的,“我总要给自己漫长的等候,找个由头。”
抬起视线,与依旧望向这边的周行相接,蒋存轻笑一声,依旧用极低的声音与刘拂道:“阿行的心思想来你也知晓了,我既错过了两年,那总要在旁的地方先他一步才好。”
与至交好友对视着的蒋存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是为了谁。
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周行?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他年不过廿三,却有古稀之龄的觉悟了。
不愿多想的蒋存摇了摇头:“他还未曾与你剖白过心事吧?”
看着他谈笑风生的样子,刘拂不觉羞恼,反倒放下心来。她心头久悬的大石终于落地,已有了十足的底气相信,蒋存定能痊愈。
蒋存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低声笑道:“看来果真如此了。”
刘昌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蒋存的调侃。少年的声音清朗非常,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尾音发着颤:“周、周师兄,你莫不是也对先生对了心思?!”
这小小一个孩子,怎对情爱之事如此敏感呢。
“我钦慕先生已久。”
见刘昌瞪圆了眼睛,周行轻叹口气,加重手上的力道,将刘昌压坐下去:“在金陵时,我与蒋存便与她平辈论交,那时便被她风采所折,情根已种。”
刘昌眸中厉色又气,挣动了一下无果后,冷笑道:“那国色姑娘呢?”
他恨恨望着周行蒋存二人,大声续道:“先生可曾晓得,你们在金陵时一边爱慕着他,一边与饶翠楼的碧烟姑娘纠缠不休?!”
周行、蒋存、刘拂:……
不等周行再做解释,刘拂的脸色就已黑了下来。
拂开拦她的蒋存,大步走到刘昌面前,刘拂微微弯腰,与他平视:“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当日虽决定以冲冠一怒为红颜作理由,解释蒋存离婚之下大闹书院,但因着书院中师生人人自矜,不爱传弄这些谣言事故,是以晋江书院反倒是整个京师中最少人谈论此事的。
刘昌日日住在书院里,仅在休沐日归家,他并非到处乱跑惹事的性子,除了在忠信侯府中,再无地方能听到此传言。
刘拂并不怕自己女儿身暴露给刘昌知道,却深恨那些敢于在他面前搬弄是非的小人。
她紧握着刘昌肩头,手指与周行相处,却毫无所觉,只定定望着少年:“是谁与你说这些市井传闻的?是旁支亲眷,还是家中仆役?”
刘昌心中的火气被这变故惊得立时熄灭。自那日入门试炼时被先生揽在怀中,他便当对方与众不同,之后日日看她见多识广潇洒无拘,更是心中折服。若非一直将刘拂当作心中最亲近的人,他也不会因周行蒋存一边争风吃醋一边腆着脸占先生便宜的行为怒上心头。
想起刘拂最恨小人之言,刘昌一张小脸煞白,再不复方才质问那二人时的气势。
“我、我……”他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是三房婶母与人闲谈时……先生莫生我气,学生再不敢了!”
果真是那毒妇,可见她多年猜测无误。刘拂已直起身来。
若非是那一家图谋不轨,她的祖父也不会一生惨淡。祖母难产而亡与祖父跟父亲离心一事,处处都有三房的影子。
甚至是她未进宫时的童年岁月……
人总有执迷之事,便是老谋深算如她祖父者,亦有看不透的迷障。
原来这迷障,在此时就已开始扎根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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