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情霜若有所思,又回想起她方才所提命定因缘之事,便道:
“世事非绝对,命定二字,过于沉重,吾等修行之人,尊的是天道,循的是因果,但每个人的道都不同,所能到达的高度也不一样。”
情霜沉默良久,目光落在院子里的樱树上,看那翠绿的枝丫随风浮动,当一片孱弱的枯叶被风卷落,飘向地面,她的声音才又幽幽响起:
“宫主先前曾言弟子命魂有损,倘若有朝一日,将那残缺命魂找回,却发现此魂已与旁人心魂合一,而此人又非恶贯满盈之辈,仅是寻常百姓,宫主认为,弟子该不该为一己之私,损他人性命?”
情霜的疑问让颜不悔稍一愣神,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时常思考,倘若当真如此……她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中隐有杀伐之意呈现:
“倘若是寻常百姓,可等其百年归土之后,再取命魂不迟,然倘若其同为修士,便杀之。”
闻言,情霜眸光一凝,疑惑道:
“为何修士便可杀得?”
“吾修之人,本就双手染血,没有谁无辜良善,取命夺魂,非是一己之私,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说道此处,她话音稍顿:
“本该是你的东西,须得拿回,便莫要犹豫。”
颜不悔说完,轻轻拍了拍情霜的手,便转身离去,留情霜独在院中,好好想想。情霜看着窗外出神,想到日前那人以身相护,她竟有些难过,如果她的命魂当真在那人身上,她可该如宫主所言,取命夺魂?
凉锦随着清云子来到仙迹镇,于仙迹镇中驻留半日,听闻早在数日之前,从仙迹镇中出来的仙人们都已离开,凉锦在镇上打听凌云宗一行人的消息,看陈渝等人是否都已从遗迹出来,听一药铺管事说起他们一行四人,有一人伤重,已经离开了仙迹镇。
凉锦这才松了一口气,与清云子一起朝凌云宗去。
清云子一路御剑而行,其速飞快,不过短短三日,他们便抵达了凌云宗,他们回来的时候,陈渝等人还未到达,故而清云子径直将凉锦带去了禁地。
凌云宗禁地位于内宗之后,是一片开阔的环形山谷,清云子带着凉锦直飞入山谷,看守山谷的两名炼体境大圆满的长老见到清云子,皆起身恭敬行礼,而后目光看向清云子身后的凉锦。
他们颇感诧异,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宗内未达炼体境的弟子出现在此地。
清云子摆了摆手,示意这二人不用多礼,也不多解释凉锦之事,就带着她朝里走。
一路上,两人所过之处,每百步,便有一名炼体境修士盘膝而坐,以己身,成脚下大阵中的一部分,不论年月,日日清修。越往深处走,凉锦心中越加震撼,她前世是在禁地被邪魔破坏数年之后,才回来此地,故而从未见过这般壮阔景象。
原来凌云宗的底蕴非是不厚,就眼前这些炼体修士加起来恐怕不下百余数,凌云宗展露在外的实力实在仅有冰山一角,若非有邪魔存在,凌云宗内忧外患,他们以身成护宗大阵,哪怕元婴修士,亦可挡得一时三刻。
“盖因这封印时时刻刻需得消耗灵力无数,他们在此枯坐百年,将己身炼化的绝大部分灵力都供养给了大阵,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年来,除了我们三个老头子,竟无一人突破至结丹之境,也正因为此,凌苍穹才坚决不肯让陈渝那丫头到禁地里来,宗门道统,总需得有人传承。”
清云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凉锦若有所思,她在来此之前,心里还曾想,倘若三宗大比之日,紫霄宫没有来人,凌云宗不保,那么她无论如何,都要将陈渝和师姐保下,在她心里,陈渝比凌云宗要重要得多。
她前世无情无心,对宗门没有太深的眷恋,亦不明白为什么陈渝那么在意凌云宗,哪怕这个宗门内里已经腐坏,出了凌沧海凌道子这些败坏宗门,勾结外人与己方内斗的恶人,她仍然不肯丢下宗门独善其身。
直到此时,她心里方才有些明白,凌云宗传承的不止是一方道统,更是这些为了苍生,甘守寂寞,默默无闻的凌云宗修士们,无私奉献的精神。
一旦邪魔破封印而出,那么凌云宗辖地之内的这方天地,都将遭恶灵荼毒,山下那些淳朴的百姓,宗内努力修炼的弟子,无一人能幸免于难。
就在她路过一个炼体修士身旁时,那修士忽然口中喷出一口逆血,神情委顿,就要跌倒,却是因阵法消耗太甚,伤了他的根基。
凉锦突然驻足,转身将那修士扶住,顺手从储物手环中将仙人遗迹中所获仙丹取出一枚,喂入此人口中,并一手按在此人后背,以己身真气替此人疏通经脉之内有些失控的凌乱真气。
片刻之后,那人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因凉锦施救及时,他避免了走火入魔的危局。
“谢过师妹。”
他年纪不大,约莫四十来岁,没有仔细看凉锦的修为与年纪,下意识以为能进此地的,都是炼体修士,故而将她称为师妹。然凉锦却咧嘴一笑,言道:
“师伯该唤弟子师侄,陈渝是弟子的师尊。”
那人闻言一愣,这才恍然凉锦竟仅有筑基修为,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能缓解尴尬局面。
清云子在一旁看着,对凉锦忽然出手相救的举动连连点头,此子天资出色,聪颖而不浮躁,心性绝佳,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不贪念重宝,又心怀仁义,可予重任。
凉锦笑着拍了拍那人肩膀,又掏了一枚丹药出来:
“师伯可要好生休养,切莫逞能,坏了根基。”
那人点了点头,看着凉锦转身离去,心中感叹:
“她竟是小师妹的弟子……”
凉锦随同清云子来到阵法最深处,阵眼所在之地。
远远看去,阵眼之处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红玉,四周灵气氤氲,周边竖有三座高台,其中两座之上,各有一个老者。
清云子带着凉锦行至高台之下,右侧身穿明黄道袍的老人睁开一只左眼,他的右眼处有一道深色伤疤,乃是早年与仇人一战,被那人手中之剑灌入眼中之时,所留下的,后来伤愈了,但眼睛却再也不能视物。
“清云子,你一走六年,老夫以为你已经死在外面。”
“哈哈哈哈!痴道人,你这老头尚还生龙活虎,老夫岂会死在你前面!”
左侧高台上的黑袍老人亦在此时睁开双眼,他双瞳之中似有剑气纵横,颇为凌厉,他的目光从清云子面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凉锦身上,冷漠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容,对清云子道:
“你们两个老不死的争吵几百年了也不消停!这小娃娃我记得是穹儿的徒孙,怎与你一起来了此地?”
第67章 决定
“你们两个老不死的争吵几百年了也不消停!这小娃娃我记得是穹儿的徒孙, 怎与你一起来了此地?”
黑袍老者的目光扫过清云子身后的凉锦, 微笑着询问清云子。凌苍穹曾在四年前带重伤的凉锦入禁地求医, 故而痴道人与左侧的黑袍道人都识得凉锦。
清云子听闻此言, 不由长声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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