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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娘,”她最后一次求着她,“我们……走吧。”
芳娘却没有挪开步子,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听小姐的话。她望着小姐的眼眸,又愤恨地回头看了看那窗子。许是屋里的人听到了外边的说话声,正巧此时的门忽然打开,醉醺醺的叶骏出现在了芳娘的视线中,而他身后,果然是那夜带人闯进韦府的王公子。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叶骏愣在原地,酒醒了大半。唯有那王公子哈哈一笑,他是一点儿不慌,只高声笑着:“这便巧了不是?”
第11章 铜镜孤鸾(八)
“她早就知道?”崔灵仪问。
“她早就知道。”女子回答着,眼里的泪缓缓渗了出来。“小姐早就知道了,”女子说,“在她看到叶骏给我的那封信后,她便知道了。叶骏同王公子是故友旧识,是叶骏撺掇了王家来同许家争小姐,争得我们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而他偏又在此时施以援手。他只需知会一声,让王家收手,我们就能喘口气……入蜀的路上,他早已买通了几个韦府的人做内应,再设计一出私会被抓的好戏,逼迫老爷将小姐嫁给了他……他还真是,好智谋。”
女子说着,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又骂道:“可恨他做得这样明显,我却没有瞧出来!小姐要做傻事,我也没能拦着她,还顺着她,最终木已成舟……中了圈套,毁了名节,不得不嫁,逃,也逃不成了。”
是啊,逃不成了。崔灵仪想。逃了又能如何?如她一般,流落江湖、食不果腹吗?她还有武艺傍身,这两个弱女子又有什么?她们如何能在这乱世中求存呢?可是不逃……
她想着,又看向了面前的女子。不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一个死了,成了孤魂野鬼,眷恋人间不得离去;另一个成了行尸走肉,形容枯槁,似无根之木,终陷淖泥,再难逃脱。
可为何明知是圈套,还主动踏进?
崔灵仪低头寻思着,忽然反应过来,忙看向了面前怀抱铜镜的女子。铜镜里的缠绵画面……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大抵是她凝视的目光又让女子觉得不适,女子又猛然抬头看向了崔灵仪,眼里尽是敌意。癸娘察觉到了女子情绪的波动,便抬头问崔灵仪道:“崔姑娘,可有什么不对吗?”
“她是因为……她们……”崔灵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支吾半晌,她才又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她说着,垂下眼来,却只是重复着:“原来如此……她是,为了、为了……”最后那个字,她竟说不出口了。
女子愣了一下,又忽然笑了。“不曾想,你竟明白,”她说着,又低头看向铜镜,“你竟能明白……”
那是个冬日。在去洛阳的路上,芳娘和韦云兰一同坐在马车里,却是同样的沉默不语。只有车外骑马的叶骏在说话:“娘子,等我们到了洛阳,就不必理会蜀地的这些闲言碎语了。你我可以安心过日子,你想要什么,为夫都会尽力寻来……娘子放心,我一定会让娘子过上好日子。”
叶骏的声音里带着歉疚,芳娘听着,却只想冲出去将他狠狠打一顿。即使他对小姐好,也不能掩盖他的那些卑劣行径。可韦云兰却好像并不这样认为,她依旧淡淡回答着:“相公有心了。”
“小姐!”芳娘急得低低唤了一句。
车外的叶骏听了这回答,沉默了一阵,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半晌,芳娘终于听见车外的马蹄声急急地跑远了,叶骏的声音也随着马蹄声消失在这小小的车厢里。芳娘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这又是为何啊!”
韦云兰只是微笑:“芳娘……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她说着,满眼的疲惫,又靠在了芳娘的肩膀上。“我早已认清了,”她说着,闭上眼睛,“怎么都躲不掉的。”
“小姐……”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韦云兰的声音越发微弱,“只要你好好的,我便好。”她说着,似有些凝噎,喉中似乎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可最终,她什么话都没再说。
车外飘起了雪花,车里又冷了许多。芳娘不忍再问,唯有默默责怪自己。韦云兰似是有些冷了,本来是靠在她肩膀上,却又不知不觉地滚进了她怀中,悄悄瑟缩着。芳娘见了,忙找出了厚一点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小姐,”芳娘的手无声地勾弄着小姐鬓边垂落的发丝,又说,“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韦云兰轻轻笑了:“我知道。”
马车一路颠簸,他们一路无事。叶骏依旧没事便来小心翼翼地献殷勤,芳娘依旧对叶骏满怀怒火,韦云兰依旧平平淡淡,瞧不出半分波澜情绪。可平静之下,某些积攒了已久的情绪在几人间悄悄涌动着,并终有一日,会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
宜人坊的宅院不算大,同韦府比起来差远了。芳娘不喜欢这里,可小姐却无多大反应,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
“娘子,你看这里可好?”叶骏问着,引着韦云兰向前走,“这曾是我一位旧友的宅子,后来他家渐渐不如从前了,便将这宅子卖给了我。宅子虽小,但五脏俱全。我如今瞧着,这里就差个像样的园子,可惜了如今刚入春……别的倒都好。”
“我也觉得很好。”韦云兰只说了这一句,一如既往。
叶骏的脸色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垮了下来,他微微蹙眉,盯着韦云兰。芳娘不喜欢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小姐,刚要寻个借口把他支开,却听叶骏又开了口:“那便劳烦娘子打理了。我在洛阳城中还有些朋友要见,今夜晚点回来。”
“知道了,相公放心。”韦云兰说。
叶骏又看了一眼韦云兰,转身便走了。芳娘却一阵怒从心起,对着韦云兰低声骂着:“他又耍什么脾气!”
“好啦,”韦云兰却只是微笑,“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芳娘有些无奈,可既然小姐开口,她便也只是笑了笑,又跟在小姐身后去做事了。初来洛阳,要打理的事太多了。虽已提前派人把宅子收拾过了,可要把所有人和东西都安顿好,也不容易。一院子人好容易忙完,天也黑了。
厨房里开了火,缕缕白烟从烟囱里钻出去,那阵阵肉香也闯入人的鼻腔里。韦云兰也累了,她回了自己的卧房,只歪在榻上歇着。芳娘便默默地守在屋子里,静静地看着小姐的睡颜。连日奔波,小姐看着似是又憔悴了几分。
可安宁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叶骏那满是醉意的叫嚷声:“娘子、娘子,我回来了!娘子!”
韦云兰猛地一哆嗦,从梦里惊醒。“小姐,”芳娘忙去扶起她,安慰她,“他又在撒酒疯了。”
韦云兰垂了眼:“我还以为他会晚些回来。”她说着,站起身来,刚整理了下衣裙要出去迎接,卧房的门却被一脚踹开,浑身酒气的叶骏破门而入,踉踉跄跄直向韦云兰走来。
“相公……”韦云兰唤了一声,话音未落,叶骏便已到了跟前。芳娘见了,忙去扶住叶骏,生怕他喝多了手脚没个轻重。
“不用你扶,我没醉,”叶骏推开了芳娘,却又对着韦云兰笑道,“娘子怎么这就要歇息了?也不等为夫回来?”
韦云兰只是低头回答道:“有些困倦了。”
“好,”叶骏嘻嘻笑着,又一屁股坐到了床边,眯着眼睛对韦云兰道,“那正好我们一起歇着!就请娘子先为我宽衣洗脚,咱们再一处歇息。”
韦云兰不欲和这醉酒之人多费口舌,便给芳娘递了个眼神,示意她端盆热水来,自己又上手为叶骏宽衣解带。叶骏连起身也未曾,只把手臂一张,任由韦云兰忙活。芳娘端了热水回来,便见韦云兰正放下叶骏的外衣,而叶骏稳稳坐在榻上,一脸醉态。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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