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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初九自然只能应下,虽然她心里仍是不服的。只听住持师太继续说道:“成慈,人活一世,总是心意难遂的。凡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你心中不平之气太重,只怕难存身于世间,亦难归心于佛门。所图甚多,却两端皆不得,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
住持师太说着,竟有了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姚初九听了这话,没忍住冷笑一声:“多谢师太,可我依旧不觉得,我有错。”
“唉,”师太叹息一声,“你回去休息吧。过两日,方家便要来了。在方家面前,你还是……温顺些吧。毕竟,你是替人家修行的。”
姚初九听了,终于抬眼看了看住持师太。“多谢师太提点。”她说着,站起身来,转身便走了。
她知道住持师太的意思。她来到这平隐庵,是为替人修行。如今方家小姐的身子迟迟不见好,他们难免着急起来。若是她在此处的所作所为传到了方家耳中,弄不好,他们会觉得,方家小姐的身体迟迟不见起色,是因她没有诚心修行。那时,她又该如何呢?方家又会如何对她?
她已经被家人抛弃了,她无处可去了。
因此,当两日后,方家的马车到了山下时,姚初九难得的安分了下来。她规规矩矩地随众尼姑立在山门外,一言不发,等着山下的人来。寒风吹着,姚初九瑟缩着,又努力站直了身。她的衣服,实在算不得暖和。
不知等了多久,这长阶上终于出现了一群人影来。一群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簇拥着两人拾级而上。其中一人是个中年妇人,穿着厚实的大氅,脖上戴了个灰鼠皮围领。至于她搀扶着的那位,姚初九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红裘莲蓬衣下的黑氅一角,和那几乎快藏进袖子里的汤婆子。银鼠皮领和头上锦帽将她的面容遮盖了大半,只露出了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来。
“阿弥陀佛,”师太道了一声,上前一步,“方姑娘安好。”又问:“怎不见方公?”
姚初九知道,这便是方家小姐,方棠。她看了看方棠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子悲凉。她一身的衣服加起来,怕是都要比她重了。
“见过师太,”方棠款款行了一礼,说,“父亲今日忽有公务应酬,故而今日未能送我上山,只有姨娘送我来了。”
“原来如此,”住持师太说,“几位快请进吧。如今天寒,平隐庵已备下了热茶,正好暖暖。”师太说着,让出了一条路来,请方家人进去。
“不急,”姚初九听见方棠笑了笑,又听她说道,“我想先见一个人,然后,再踏进这平隐庵。”
“哦?”住持师太笑问,“不知方姑娘想见何人?”
银鼠毛领里传来两声隐忍的低咳后,这才又响起她的话语声。“成慈,”她念着,又确认着,“若我没记错的话。”
姚初九悄悄苦笑一声,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住持师太,才又对着方棠行礼。“贫尼,”她说着,顿了一顿,她并不习惯如此自称,“见过方姑娘。”
“哦,是你,”方棠笑了笑,伸出那被汤婆子捂得温暖的手,一把拉过了她的手,“我还要多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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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事多,我就先以学业为重了,更得慢些,大家多包涵。
第71章 古刹鸳帷(八)
“那日,我见了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大殿里,姚初九坐在蒲团上,仰头望着窗外月光,“如果不是我做了她出家的替身,我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她。她是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脚踩的是平整的地砖,走起路来,前呼后拥……而我,是踩着闾巷间的污泥走出来的。我不被人围追堵截,便是幸运。我见到她的第一眼,便知道,我们本就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崔灵仪听到此处,不自觉地看了癸娘一眼,又连忙收了目光。若不是那日在酒肆,她出手相助,只怕,她也不会和癸娘有这般多的交集。
她们,也是两个世界的。
可癸娘听了这话,只是反应平平。虽然崔灵仪早已习惯了她面对世事的淡然,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你听到此处,或许会觉得,我可能有些嫉妒她,”姚初九说着,自嘲一笑,“但这是完全没有的事。我只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觉得,我们中,似乎有一道银河。”
那日,她先是跟着方棠拜了佛,又听了师太的话,跟着方棠去了她们住的厢房。师太说,方棠有意和她聊一聊。
方家图清净,选了此处最偏僻的厢房。方家的下人早就把行李放好,整个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方家姨娘搀扶着方棠走进屋,姚初九便跟在方家的丫鬟后面,等着。可是这屋子并不算大,丫鬟们列队进去又忙前忙后的,姚初九想迈进门槛,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她立在门外,看着屋内方姨娘为方棠取下了头上锦帽,露出了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来,还有那闪闪发光的发饰。其中有些发饰,姚初九都叫不出名字来。正看得出神时,又见方姨娘为她褪下了红裘莲蓬衣,连带着银鼠毛领随手放在了一边。姚初九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果然,这是个白净靓丽的姑娘,只是她的面色实在是太白了些,嘴唇都是发白的。
她看见她还想褪去那黑色的大氅,却被方家姨娘拦住了。“棠儿,”方家姨娘说,“才走了这么长一条台阶,如今可不敢让风吹。”她说着,又摸了下她手里的汤婆子,皱眉道:“凉了些。”
方家姨娘说着,便在屋内扫视一圈。炭火早已点上了,可方家姨娘似乎还是不满意,也是在此时,她总算注意到了姚初九。
“是要再拿个炭盆来吗?”姚初九主动问着。
方家姨娘点了点头:“正是。”又道:“只拿个炭盆来就好,我们自己也备了好炭来的。”她说着,又回头对方棠抱怨道:“老爷也真是,不知从哪听来了些传言,这寒冬腊月的,竟要将你送上山来修行。你本来身子骨就弱,若是再吹了风,可怎么办?”
姚初九听着这话,又瞅了眼自己身上的棉衣……一件根本挡不住风的破棉衣。她垂了眼,自去寻了个空的炭盆回来,却没进门,只将这炭盆放在门口。“炭盆来了。”她说。
“好,好,多谢,”方家姨娘连声说着,又使唤屋里站着的丫鬟,“愣着干什么呀!没看见炭盆拿来了吗?”
那小丫鬟听了,回了神,连忙诚惶诚恐地小跑到了姚初九面前,拿起了炭盆,又跑出去了。方家姨娘见她跑出去,又一拍大腿:“这孩子,跑反了!”她说着,竟追了出去。
一时间,厢房里只剩安静坐着的方棠,和忙碌着收拾屋子的丫鬟们。姚初九立在门外,见她与这厢房格格不入,而那方棠似乎又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她想了想,转身便要走。
“等等,”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是方棠叫住了她,“成慈。”
姚初九听了这话,难免有些恼怒。她方才在门外立了这些时候,如今她要走了,她才看见她么?
于是,她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问道:“不知方姑娘有何事吩咐?”
“吩咐不敢当。在这佛门清净地,哪里有驱使佛门中人的道理?”方棠掩嘴笑了笑,又咳了两声,才问,“只是,你为何不进来呢?”
姚初九更觉好笑:“贫尼也是知礼数的,不敢不请自来,打扰姑娘。”
“哦?”方棠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可你站在那里,我便总是想瞧你……或许,这也是一种打扰?”她说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她说话慢,行动也慢,可此刻,偏生她的眼中还透露着一股子狡黠。
姚初九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进来吧,”方棠又说,“我给你带了礼物。”她说着,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丫鬟停手,口中笑着抱怨道:“你们也别忙了,快去休息吧。在这里乱哄哄的,看得我都头晕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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