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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想!”姨娘气得转身便要向外走,嘴里还念叨着,“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里一天,我就不会让你放了那丫头!”她说着,站住了脚步:“因为我是你娘。”
“好吧。”方棠说。
当夜,她便寻死了。可是,白绫刚悬上,便被丫鬟们发现了。
“你这是要闹什么?”姨娘斥问着。
“我死了,便不必牺牲她了。”她回答。
这样的争吵几乎每日都在发生,方家姨娘也将她看管得越来越严。丫鬟们每日轮流看守,方棠连门都出不得。于是,姚初九再也没有见到她了。即使两人的屋子,只隔了一堵墙。而方棠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折腾中,身体越来越差了。
“等不得了,”那日,她听见姨娘同人商议,“传信回家里,这几日务必让那道士尽快安排施法换魂……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再晚,她怕是就要死了。
“来不及了。”方棠也在想。可丫鬟们将她看守得太严了,她自杀不得;既如此,她又要如何传信给姚初九,让她逃命呢?若是传信,她又怎能用三言两语将这如此荒诞之事说个明白?
来不及了。方棠想着,终于拿定了主意。的确,她是一个狠毒的女人。
“我要见住持师太。”她说。
这里毕竟是平隐庵,还被蒙在鼓里的师太有这个权力赶走她。只要逃离这里、逃离方家,姚初九便有活命的机会……只要那时,她已死了。
于是,方棠没有犹豫,在听到那话的当日,便去找了住持师太。她来到了住持师太面前,一番陈情,言辞之重,让小丫鬟们也不敢轻易议论。
“还请师太,还我一个公道。”她说。此时的她,已是虚弱不堪。
然后,一切便如她所料了。
师太震怒,姚初九亦是如此。当她看见姚初九那满是凄惶愤怒的双眸时,她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可她已经无可奈何了。这都是她自己做下的孽,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如今,她要用最惨烈的方式,纠错了。
“对不起,是我一直在利用你,”她听着姚初九的控诉,在师太身后,强忍泪水,心中想着,“而我如今竟还要用这法子来伤你……终究是我对你不起。你……别再回来了。”
当姚初九脱下僧衣离开时,她也不敢追出去看。她紧紧抓着衣角,眼泪却终于落了下来。“初九,你放心,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方家也不会再找人去追你,我会……拖住他们。”她想。
她能感觉到,自己就要死了。但她不能给方家捉她回来的机会,绝对不能。
于是,她出了厢房,便去找了姨娘。“我把她赶走了。”她直截了当地说着。
“什么?”姨娘一惊,又要骂她。
“娘,”方棠咳了两声,虚弱地开口,“你便听了我的吧,我真的……很累了。”说罢,她望着面前的女人,又闷咳了两声,忽地呕出了一口血来,又要倒下。
“棠儿!”姨娘忙过来扶住了她,“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
“娘……”她叫着,又喷出了一口血来。
然后,她便昏了过去。姨娘慌了,她没有派人去抓姚初九,而是命人去请郎中。方棠便被抬回了自己的房间,放在了那张她曾和姚初九相拥共眠的床榻上。
“初九……”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好似是清醒的,可她偏又昏睡着,她在梦中喃喃,“初九……”
她不想活了。
昏睡时,她听见隐隐约约姨娘哭着在叫她,可她全然不想醒来,她只想一死了之。可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了姚初九的声音。那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怒气,带着不解,带着哀伤,一声声地传入她的耳中。
“方棠——放我进去——”
不,不能进来。她努力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但好在,姨娘也没有说话,她好像在哭。
“方棠——”
姚初九的声音逐渐哑了下来,而每听到她的呼唤,方棠的心便是一阵揪疼。仿佛一只手狠狠地握住了她的心脏,拼尽全力地抓住了她的命脉,再狠狠一用力,心脏上登时鲜血直流。
“方棠!”
“方棠——”
她喊了一天一夜,她也痛了一天一夜。终于,伴随着一声闷响,似乎是门被砸破了。而方棠胸口一阵剧痛,她猛然睁开眼来,直直地头顶盯着虚空。
“初九……”
只念了这一句,她便再没了呼吸。她瞪着双目,死在了这平隐庵的朱床之上。
而姚初九,在得知了她的死讯后,从长阶上跌落下去。疲惫、饥饿、寒冷、痛楚交织在一起,要了她的命。可她并不知自己已死,她心里仍只念着那扇没能进去的门,和那个呼唤了千万遍的名字。
于是,当阴差来捉她时,她不顾一切地拼命逃离。当阴差抛出绳索想要套住她的魂魄时,她的魂魄生生地裂为了两半——
她要找一个人,将这一切,问个清楚!
“方棠……”
她成了一缕残魂。她的一部分魂魄,被阴差带走投胎转世,另一部分魂魄则留在世间,守着那执念,在平隐庵里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师父,”平隐庵外,一个小道士看着那血流成河的山林,问道,“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直接用阴魂续命。用活人换魂,太麻烦了。”
老道士摇了摇头:“乔儿,你的想法很好。但为师,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说着,一同离开了这孤山。
“你们,当真可以救我的女儿?”厢房外,严夫人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句。
癸娘点了点头:“可以。”
“那便请进吧。”严夫人说着,让出了一条路。只要能救她的女儿,她什么法子都愿意一试。
“你拿定主意了吗?”门前,崔灵仪低声问着一旁的空气,像是旁边有人一般。
姚初九望着厢房里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儿,木然答道:“我已得到了答案,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话音落下,却听这厢房里传来了小姑娘的一声不甚清楚的梦呓。“方棠……”她说。
原来不是糖。崔灵仪心想。
姚初九神情依旧木然,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了出来。“我一点都不了解她,”她说,“如今,是该放下了。”
她说着,看了看崔灵仪和癸娘,略施一礼,便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扇门。厢房里登时爆发出小姑娘的哭声,她哭得很有力,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儿。
“惠儿!”严夫人叫了一声,奔进了门中。
癸娘看着这情形,忍不住叹了口气。“如何?”崔灵仪忙问。
“我方才,卜算了一下方棠的去处,”癸娘说,“真是……孽缘。”
桥边,方棠立在桥头,痴痴地望着远方。
“姑娘,”桥上的美艳女子舀了一碗汤,“还不来喝汤么?都一百多年了。”
“我要等人。”方棠说。
“唉,痴儿,”女子无奈叹息,“便让我点拨你两句吧。”
“嗯?”方棠头也不回。
只听女子问道:“你还记得,你二人最后一次见面时,你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方棠想了想,神情黯然下来。“我说,我……不愿再见到她。”她说。
“那她呢?”女子问。
方棠哽咽了一下:“她说……此生,不必再相见了。”
“是啊,”女子说着,靠在了栏杆边上,“一切早已注定了。你们同日生、同日死,却注定了无法同行。她有她的去处,你亦有你的去处。话已说绝,再见已是奢求,又何必执着于此呢?还是,向前看吧。”
方棠愣了愣,想了大半天,忽然又苦笑了一声。“是啊、是啊……”她喃喃念着,转过身去,走到了那分汤的小摊前。
“给我一碗吧。”她说着,伸出了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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