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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洛阳……怎么会是四年前!那时,她分明就在洛阳啊!
霎时间,崔灵仪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严夫人用力掰开她的手指抢出被她抓皱了的书信时,她才终于回过了神。“崔姑娘?”她听见癸娘在身后叫她。
崔灵仪呆呆地转过身去,望着癸娘,眼泪忽然落了下来。“癸娘,”她说,“四年前,她在洛阳。怎么会……在洛阳?”
可这个问题,如今没人能回答她。
当晚,崔灵仪便开始收拾行李了。等雪一停,她便要出发去洛阳。她一言不发地忙碌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所有心绪只被这一件事占据。
洛阳、洛阳……怎么会是洛阳?为何又是洛阳!
严府的人听说崔灵仪和癸娘要走,便张罗着办践行宴,被崔灵仪一口拒绝。她本就懒于人情世故,如今更没心思做这些事情。严府听了,只得派人送了些酒菜钱财来,除此之外,便任由崔灵仪去了。
“洛阳、洛阳……”她不断地想着,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两个字,“洛阳……”
“崔姑娘,”听她脚步声这般纷杂不宁,坐在饭桌前的癸娘终于开了口,柔声道,“你已忙了一晚,该歇歇了,你还没有吃饭呢。”
崔灵仪拿着行李的手微微一滞,却又立马不停地继续了方才的活计,仿佛根本没听到癸娘说话一般。癸娘听了,无奈叹息。“崔姑娘,”她说,“其实,你早就把行李收拾完了,不是么?”
的确,两人这一路一向是轻装简行,本就没有多少行李。
崔灵仪的手颤了颤,却依旧不停地去重复自己方才的举动。癸娘不禁垂下眼来,又轻声道了一句:“你的心,乱了。一遍一遍地整理行李,于事无补。”
“没有,”崔灵仪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遗漏的。”她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却显然更暴躁了些许。才收拾好的行李,又被她拽乱了,胡乱摊在床上。
癸娘终于忍不住了。“崔宁之,”她开口,难得地流露出些责备之意,“够了。”
崔灵仪瞬间眼眶一红,泪堕而下,她吸了吸鼻子,又回头质问癸娘:“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这样称呼我。你为何、为何……”她说到此处,竟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癸娘默默无言,手却摸索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小酒坛子。“对不起,”她说着,举起了那酒坛子,“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她说着,揪开酒坛盖子,仰头就要饮下。
崔灵仪见状,连忙赶上前来,一把夺下了癸娘手中的酒坛。酒水溅了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袖。“你……”崔灵仪只说了一个字,便要哽咽起来,只得连忙闭了嘴,只忍着眼泪看着癸娘。
“在担心我么?”癸娘笑了笑,却又伸出手去,道,“不碍事的,我可以喝酒。”
崔灵仪听了,垂下眼来,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你没有错,不必赔罪。”她说着,举起那酒坛,故作冷静,说道:“我乱发脾气,是我该赔罪。”她说着,抓着酒坛子,一仰头,咕咚几声,直将那酒饮下大半。直到酒水顺着她脖颈流下,打湿衣襟,她才终于撑不住,忽然咳了一声,放下酒坛,又忙俯下身子,向旁呕出了一口酒来。
酒水呛得她涕泗横流,她扶着桌子,咳个不停,眼泪也落个不止——她终于可以痛快哭了。一只手伸了过来,先是递了一张手帕,又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没有说话,只是如此安抚着她。
“为什么……”崔灵仪几乎连一句话都说不全了,“为什么……洛阳……”她说着,再也忍不住,抽噎起来,在这昏暗的烛光下,跪在地上,哭到浑身发抖。
“我对不起她。”她哭道。
“癸娘、癸娘,”她哭着说,“我再也不想回洛阳了。”
癸娘愣了一下,连忙从凳子上蹲了下来,从身后拥住了她。“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抱着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里。”
“我竟在那里错过了她。”崔灵仪说。
“不是你的错,”癸娘安慰着她,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洛阳那么大,周边还有那么多个村。人海茫茫,不得相遇,也是常有的事。”
“不是、不是,”崔灵仪用力地摇着头,“是我!是我当年,没有去找她!若我去找她,说不定,她、她……”
“可是,”癸娘拥着她,闭了眼睛,“可是,你当年,差点死在洛阳城。绝望心死,浑浑噩噩,并不是什么错误,那只是……人之常情。”
崔灵仪没再说话了,可她隐忍的抽噎声却在整个屋子弥漫开来。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声音与大雪纷飞之声纠缠不休、越缠越乱。过往的一切在崔灵仪眼前浮现,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年的洛阳城。城内饿殍满地,城外杀声震天,而前一日还对她感恩戴德的人们,第二日便换了嘴脸。牢狱中的恶臭让她几欲作呕,瘟病偏在此刻爆发,而她避无可避……
火,她又看见了大火。噼里啪啦,夹杂着人们的交谈声。燃烧声、雪落声、抽噎声、交谈声,不知怎么混在了一起,搅得她心乱如麻、不得安宁。她再也承受不住,狠狠地掐上了自己的大腿,就要拧下去……
就在此时,一个深沉的声音骤然响起,轻轻地、吟唱着。意义不明的语音从癸娘口中流荡出来,如一条宏阔的河流,缓慢地穿行于平原之上,静静地浸入周围的黄土。
火熄了,雪停了。
“宁之,”她听见她轻声说,“不要恐慌。你如今不再是孤身一人,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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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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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这一单元涉及一些三角关系,纯爱战士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77章 松柏累累(二)
崔灵仪醒来时,癸娘依旧拥着她。她有些恍惚,回头看去,只见癸娘仍闭着双眼,躺在她身侧。
昨夜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在听到那深沉的吟唱后,她便昏睡了过去。是哭晕过去的么?应当不是。
“我会陪着你。”
崔灵仪想着,抬起手来,不觉就要抚上癸娘的面容。可就在指尖将要触及她眉峰时,她却猛然收回了手。
“你会陪着我,”她想,“如此便够了。”
“你醒了?”癸娘睁开了眼睛,声音中还带着些慵懒的鼻音,她的确是刚刚苏醒。
“嗯。”崔灵仪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收回目光。她的双目,依旧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人的面容。癸娘看不到,是以她可以如此大胆。
“昨夜,雪停了,”癸娘依旧没有松开手,只轻轻说道,“床榻上的行李,我都放在了一处,收拾好了。你,不必担心。”她说着,停了片刻,又问:“宁之,今日出发么?”
“嗯。”崔灵仪应了一声,又猛然坐起,定了定神,道:“用过早饭,我们就走,去洛阳。”
早饭后,两人便要上路了。严府有心,不仅为她们二人准备了盘缠冬衣,还为双双准备了吃食。大雪刚过,天寒地冻,在这关头赶路,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应该多一些。
“多谢贵府这些时日的款待,如今,我们也该告辞了,”崔灵仪说着,看了看被严家老爷抱在臂弯上的严惠儿,郑重道了一句,“保重。”
严惠儿的身体已经大好,如今只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默寡言。见崔灵仪和癸娘要走,她难得地开了口。“保重。”她说。
崔灵仪点了点头,她调整了一下背上的剑,便拉着癸娘上了骡车。只听她低声下令,双双便乖乖地抬脚前行。两人一骡在这雪地中渐行渐远,雾气朦胧,很快,严府众人便再看不见她们的身影了。
即将出宿州城时,坐在骡车上的崔灵仪回头望了望身后。远处的人早已看不见了,昨夜的雪如今已被踩成了泥,脏兮兮的,但车轮印和骡蹄印却依旧明显。只要走过,必然会留下痕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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