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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芙清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药蛇村已经很久没有抓到蛇,也已经很久没有找到紫菁根了。是山上的紫蛇藏得太好了么?自然不会。她想,十八年前的诅咒,的确是事出有因。若她是昆影,只怕她也会恨到骨子里,在将死之时,施下这么厉害的诅咒。
可惜,她不是昆影,她并不记得前世的事。而今生的亲人和朋友,才是她记忆里鲜活的内容。虽然,她的朋友,只有袁月菱;虽然,她的父亲和弟弟早逝,母亲一蹶不振后便只催着她学医,而二叔一家,只想着让她多挣点钱……可谁会想让这些人在一夕之间尽数死去呢?
卫芙清没有那么狠心。这里是她的家,是生养她的地方。
“我要如何破除诅咒?”卫芙清又问。
昆离像是有些哽咽:“我不会告诉你的。”
“昆离……”
“我不会告诉你的!绝不!”昆离发起怒来,疯了一般地叫喊着,可她声音刚高了起来,便又猛咳了一声。卫芙清看不清,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自己的蛇尾上。
血,是血。卫芙清想起来了,昨夜在家时,昆离便吐过一次血。
卫芙清登时觉得不对,连忙起身问道:“你怎么了?”她问着,便要去扶她。
“不用你管!”昆离一甩手,将她推了开来。“反正,你心里只有药蛇村的那些凡人,”昆离恨恨说着,“没有我。”
卫芙清哑然,却也反驳不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和这个蛇女之间应当是有很深的渊源,可她如今的确无法将她和药蛇村诸人相提并论。她看着面前的昆离,想要安慰她,却也什么都说不出。
正当此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袁月菱的呼唤。“芙清!”袁月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芙清——”
卫芙清听了,愣了一愣,连忙转过身去,便要向外走。昆离见了,着急起来:“昆影!”
卫芙清的身形一滞,却并没有回头。“对不起,”她说,“可我真的不是昆影,我只是卫芙清。”她说着,便要继续向外游去。
昆离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一痛。她竟不肯为她停留么?想着,昆离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心中悲愤更切,便不管不顾地对着卫芙清喊道:“你以为你还能做回卫芙清么?我告诉你,只要你长了这条蛇尾,你便不会再是卫芙清了!永远都不会!”她喊着,见卫芙清依旧没有停留,犹豫了一下,终于喊道:“卫芙清,你不是想知道如何才能破除诅咒么?”
卫芙清终于停下了。她回过头来,只淡淡吐出了两个字:“请讲。”
……
冬日的风一阵又一阵地掠过松柏林,当袁月菱找到卫芙清时,卫芙清正在山巅上晒太阳。长长的蛇尾坠在了松柏林里,一晃、一晃,却并不轻快。
“芙清!”袁月菱远远地喊了一声,便向她奔了过来。
卫芙清听见,也站起身来,微笑着回了一句:“月菱。”
袁月菱到了跟前,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喜极而泣。她满脸的眼泪,又强忍着哽咽,仰头望着卫芙清,挤出个笑容,道:“如今你有了蛇尾,倒比我高了一头,我都要仰头看你了。”
“哭哭啼啼的,脸都花了,比村东头李婶子家的花狗还要花!”卫芙清笑着给她擦了擦眼泪,又问:“你不怕我啊?”
袁月菱把下巴抬了抬,忍着哭努嘴道:“你不怕我就好啦!你知道的,我看见蛇,就忍不住想去抓……”
卫芙清笑着对她甩了甩尾巴,道:“你如今可以抓个够啦!但是要轻些,这尾巴如今可是长在我身上,若是弄疼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袁月菱破涕为笑,又低头道:“我怎么可能弄疼你呢?”
卫芙清也鼻子一酸,忽而俯下身去抱住了她。两人都再也忍不住,只在这山巅无人之处抱着对方哭。一个依旧懵懵懂懂,不知这条路会走向何方;另一个,却早已认清了现实,做好了最后的抉择。
良久,卫芙清先开了口,问道:“村子里,怎样了?我娘还好么?”
袁月菱摇了摇头,在她怀里闷声哭道:“很多人都生病了,村子里如今乱成了一团。”
“是诅咒开始了。”卫芙清叹了口气。
“你有办法么?”袁月菱问。
“当然有啦,”卫芙清语气轻快,“方才那蛇女,什么都对我说了。你放心,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袁月菱问。
“紫菁根啊,”卫芙清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方才,已经偷出来了,那蛇女也昏过去了。等今日夜里,咱们偷偷潜回村子,把紫菁根下在井水里,就好啦!”
“那你……”
“我?我没事的。我会躲一阵子,等体内妖气散去,我就变回去了,”卫芙清说着,扯了扯袁月菱的袖子,“月菱,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在这里,很孤单。”
“当然!”袁月菱说着,拉着卫芙清坐了下来,两人如往常一般相依相偎。袁月菱怕她冷,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将卫芙清拉进了自己怀里。
“想听什么?”她问。
“说说进城的事吧,”卫芙清说,“我也很久没进过城了。我上次进城时,弟弟还没出生呢。那时太小,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有很多人。我沿着城墙走啊走,却好像怎么都走不尽。”
袁月菱笑了:“你沿着城墙走,自然走不尽啦!”她说着,将卫芙清抱得更紧了一些:“不过,城里确实很多人,各色各样的人……货郎的担子里有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我都叫不出名字。城里还有漂亮的楼、宽敞的大道,这大道和村子里可不一样,很宽,又很平整,都是青石铺的。不像药蛇村里,全是土路,坑坑洼洼的。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总是摔倒崴脚,可不就是这路害得吗?”
卫芙清笑了:“是啊、是啊。”
袁月菱接着道:“我爹说,长安、洛阳那些地方,更好呢。”她说着,越发向往起来,仿佛已经身临其境:“以后有机会,咱们两个一起去,见见世面!说不定去了,就不想回来了呢!”
“嗯,”感受到夕阳的光逐渐打在自己脸上,卫芙清轻轻应了一声,“真希望能去看看。”她说着,顿了顿:“不过我现在,还是更想回家。虽然家里,没几个人对我好。可是我娘毕竟还在,我不在她身边,她又该怎么办呢?”
“今夜过后,你就能回去啦。”袁月菱轻声说。
“是啊,”卫芙清道,“今夜之后,我就能回去了。”她说着,又滴下一滴泪来。
这滴泪落在袁月菱手上,她连忙问道:“怎么啦?怎么哭啦?”她问着,挪了下身,捧起了卫芙清的脸。
卫芙清双眼盈泪,她望着袁月菱的眸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对不起,我很想陪你,”她说,“可是我……真的很想家。”
“什么?”袁月菱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卫芙清抬起了手。也就是这一瞬间,她便没了意识,彻底地昏睡了过去。
第86章 松柏累累(十一)
那天,是冬至。
当卫二叔一出门便发现倒在地上的卫芙清时,他大吃一惊。卫芙清的惨状难以言喻,双腿像是被火烧过了一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有心窝处的一片殷红,诉说着她的死因。
“这、这、这……芙……”卫二叔结巴了一阵,登时慌了神,高声喊道,“是谁!是谁!”
这叫声惊来了街坊四邻,还能活动的人都探出了头来,瞧着这里的动静。当看到地上躺着的姑娘时,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没人知道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卫芙清究竟在屋后张望了多久。
她想回家,可是她回不去了。一条蛇尾挡在了她和家之间,让她再也进不去。
虽然,这个家也并不怎么好。卫二叔斤斤计较,天天掰扯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嫌弃她母女二人不会赚钱;母亲自那场火灾后便没了精气神,天天除了催她学医之外,也沉默寡言了起来。可这又如何呢?这毕竟是她的家。在她曾经的家遭遇了一场劫难之后,她无比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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