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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还会遇到癸娘。当她决心要带着癸娘一起踏上寻找姜惜容的路程时,她忽然有些害怕。她去贾老板那将那玉佩抢了回来,又时时刻刻戴在身上。即使后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对癸娘造成太大的影响,那块玉佩也从未离身。
她很害怕。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又尝过了被人陪伴的感觉,根本不敢想象从前孑然一身的孤独滋味。纵使她也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对癸娘的亲近有些不同寻常,可她也不敢打破这微妙的和平。
可今日,一切都变了。当癸娘直白地揭破她的心事时,崔灵仪瞬间被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慌淹没。她一边怕她会再次回到以前的境地,她一边又清楚地知道:她注定会失去她。
“你以为我是在泄愤,好吧,我或许是有些恼怒,但杀袁安和方才之事并没有关系,谁该杀谁不该杀,我分辨得出来。其实,我更觉得悲哀,”崔灵仪努力保持着冷静,说,“‘崔宁之’这个名字后,永远不会是什么好话。”
“癸娘,”她说,“我知你一心侍奉鬼神,无心于情爱之事。我也知道,我不该生出这些心思来……甚至我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可是,我求你,不要一边唤我‘宁之’,一边说着这些拒绝的话语。崔宁之,再也经受不起任何背弃了。”
“今日是我过分了,我向你道歉。你放心,往后我必定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再不会有此出格之举。今日之事,若你愿意,就当此事没发生过。但若是你不愿,等下山后,我便会离开你,我们各走各路,我不会再打扰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她说。
癸娘沉默了。
“好吧,你应该需要时间想一想,”崔灵仪说,“我们也可以下山再做决定。”她说着,转过身去,便要找寻下山的路。
“我没有拒绝你。”癸娘说。
崔灵仪脚步一滞,又想起了癸娘说那话时的神情。她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她回头看向癸娘,“你拒绝了。”
第89章 玉女有悔(二)
崔灵仪同癸娘一同下了山,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她们走到药蛇村前,崔灵仪才终于开了口:“小心。”
面前药蛇村的人正堵在村口,袁母在人群前哭天抢地、哀嚎不停。方才从坟茔上逃下来的人就围在袁母身边,对着刚下山的两人指指点点。
崔灵仪知道,这些人定是恶人先告状了。不过她也的确杀了人,如今便不计较这些了。想着,她刚要说话,便听袁母高声哭喊了一句:“你还我儿命来!我儿还这么年轻,他还尚未成家啊!”她哭着,便要向崔灵仪冲来,所幸被周围的人拉住了。
崔灵仪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冒了出来,言辞便也犀利了许多:“你儿本就活不长,还是别耽误人家姑娘了。你早该做好你儿早死的准备,这是你们药蛇村自己做下的孽,便该你们自己还。看在我在你们这住了两天的份上,我只杀了你儿一个,算对得起你们了。不然,所有想将我们当成祭品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她说着,又理直气壮地伸手问:“我们的行李呢?”
袁母听了这话,不禁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了过去。药蛇村人见状,群情激愤,一时间所有的斥骂诅咒声都向崔灵仪涌了过来。崔灵仪不堪其扰,拔出剑来刚要走上前去,便在此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蹄声。循声看去,只见双双不知何时脱了缰绳,从袁家跑了出来。它的嘴里,竟还叼着崔灵仪的包袱。
崔灵仪向双双伸出手去,双双便跑得更快了些,几步便冲到了崔灵仪身前。“多谢你呀。”她拿下了包袱,背在了身上,又轻轻拍了拍双双的背。钱财都在身上,这包袱里是另外一些重要之物,比如姜惜容的书信,又比如那方画了桃花的瓦砚。若是这些东西丢了,便了不得了……还好双双在。
双双哼哼了两声,却又看了看癸娘。崔灵仪见状,也终于忍不住看了癸娘一眼,只见癸娘只是沉默地立在一旁,双目低垂。
“可以走了,”崔灵仪对癸娘说着,又扭过了头去,“先离开这里,再说。”
癸娘没有说话,而愤怒的药蛇村人已决定抄起家伙向这边冲来。崔灵仪知道这不是该纠结犹豫的时候,于是她直接翻身上骡,又骑着双双向前走了几步,俯身将癸娘一把捞起。癸娘不由得叫了一声,可下一刻,她连带着她的木杖便被崔灵仪一起横放在了骡身上。
“对不住了。”崔灵仪忙说着,一手紧紧握着剑,一手紧握着缰绳,她将骡背一夹,双双便用它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一转眼,便将药蛇村诸人甩出了老远。
药蛇村的人根本追不上她,能追上崔灵仪的只有他们的骂声:“好端端的,收留了一个过路人,竟惹出这等灾祸!畜牲!畜牲!”
崔灵仪听了,心中只有冷笑:这些人永远不懂得反思自己。
两人一骡向着西边,渐渐跑远。她们钻进了树林,又奔在了一望无际的旷野上,万里无云的青天笼罩在她们头顶,又几乎压倒在她们身上。已经跑得足够远了,可崔灵仪却不愿停歇。直到双双跑累了停下来,她才如梦初醒,在骡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不会追来了。”她说着,收了剑,从骡背上翻身跳下,又要去扶癸娘。可癸娘不要她扶,自己从骡背上滑了下来,又好容易才撑着木杖在地上站稳。
“辛苦你了。”癸娘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
崔灵仪愣了一下,又收回了手。“没什么,”她说着,背过身去,不再看癸娘,可口中还轻声问着,“那你……是如何想的?”
癸娘只是说:“我觉得,你如今需要静下心来。你心里总是装着很多事,又早已习惯了腥风血雨的生活——那些都是常人难以忍受之事。你表面看似冷静甚至是冷漠,实际却患得患失、敏感多虑、悲喜不定……”
这些描述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好话。
“所以,我在你心中就像一个敏感的疯子?”崔灵仪打断了她的话,笑着反问着。癸娘答非所问,分明在岔开话题。但这些话,只怕是出自肺腑。
癸娘有些无奈:“我并非此意。”
崔灵仪手上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双双的鬃毛,口中却问道:“那你是何意?”
癸娘轻轻摇了摇头:“其实……你很不了解自己。你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恰好只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崔灵仪手上一顿,想了一想,终于回头看向癸娘。“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她反问着,又忍不住带了些隐隐的怒意质问道:“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地揭穿我的感情,又擅自将这一切彻头彻尾地否定?”
刺骨的寒风打向她的面颊,让她吃痛。她不禁吸了吸鼻子,只盯着癸娘。
“我想说的是,”癸娘的语气里难得地添了几分急切,“你真正需要的,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情,而是真切可感的陪伴。癸娘此心已奉与天地鬼神,但此身却仍可陪伴与你。”
崔灵仪鼻头一酸:“既如此,那你或许就不该将一切戳破。我本就没有奢求什么,你将一切说破,便是要直接拒绝我还没直言的心愿……毫不委婉、毫不留情!难道说,我已经让你困扰到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拒绝我吗?”她说着,竟哽咽了几分,又问:“你说此心已奉与天地鬼神,到底是哪些神灵,竟如此霸道,让你这么狠心?”
癸娘没有回答,崔灵仪却猜到了:“是日神吧?”她说着,指了指天。可天气阴霾,日光早已被云层遮蔽。“你的眼睛,也和此有关吧?”她问。
癸娘依旧只能回以沉默。
崔灵仪只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她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与她心中神灵相比?“是我让你困扰了。好吧,还是那个问题:你愿意当这一切没发生过么?”她又问。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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