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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挑起来了?这祖宅是我们想换就能换的么?将那地方隔断开来,已经不错了。谁曾想,你这个不安分的,偏要往里钻!”母亲说着,坐在了床榻边上,又给她端了一碗药,“你呀,这几日便老实一些,好好养伤。你看看你,额角磕破了,手臂也摔伤了,若是留了疤可怎么办?那么多公子都想来求娶你,你是想将他们都吓跑么?”
“吓跑便吓跑吧,”傅骊君说着,接过了药碗,“若是因我容貌有损便心生惧怕,嫁了也没什么意思?诶?这是什么药?”
“安神的,”母亲回答着,“怕你吓着。”
“那我不喝了,”傅骊君忙把药碗放在了床头柜上,“我没有被吓到,不用喝。”
“你呀,”母亲摇了摇头,“真是把你宠坏了。”她正说着,忽听门外有人来报:“夫人,道长已送回观里了。”
“好,”何夫人说着,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绿滢,“看着姑娘喝药。若是姑娘喝了药,你便可免了板子。可若是姑娘不喝,你便两顿板子一起领了吧。”
“娘,绿滢她——”
“骊君,”母亲说着,面上只是慈爱的笑容,“你好好养伤吧,娘晚上再来看你。记住,以后不许到处乱跑了。”
说罢,母亲也不等傅骊君求情,转身便急匆匆地走了。傅县令家当家主母何徽玉,是雍丘城里有名的贤妻。当年,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下嫁还在从商的傅家,她端庄贤淑,日理万机,能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扶持夫君做了县令,一时传为美谈。与此同时,人们又常常为她可惜:这么多年,她膝下仅得了一女——傅骊君。
傅骊君想下床去追母亲,可一着急,伤口竟隐隐作痛。绿滢见状,忙上前扶着她坐好。“姑娘,别求情了,”绿滢说,“若是不合夫人心意了,绿滢又要挨打。”
傅骊君很是抱歉:“又连累你了。”
“姑娘对绿滢好,不连累,”绿滢说着,将药碗端了起来,劝道,“但姑娘还是喝一口吧,这方子可是夫人特意请了道长才拿到的。夫人对我们虽严苛些,但对姑娘可是很好的。姑娘不知道,那时夫人去了后园,看见姑娘磕在石头上的血时,吓得跟什么似的,整个脸都煞白了。”
“我是她亲女儿,若是对我不好,那便麻烦了,”傅骊君说着,总算接过了药碗,可她看着那黑棕色的汤药,实在是下不去口,只又没忍住抱怨道,“只是跌了一跤,何必请道长开药。”
“都说那后园风水不好,这不是怕姑娘撞了邪了么?”绿滢笑道,“姑娘快喝了吧,就当是可怜绿滢了。”
傅骊君自然也不忍心绿滢挨打,只好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这药出奇的苦,苦得她皱眉挤眼、捶胸顿足。这一活动,又牵扯到了她手臂上的伤口,不由得轻嘶了一声。
绿滢一笑,忙捧过一袋子蜜饯儿来,道:“王奶娘听说姑娘伤了,巴巴儿地送过来。只是姑娘方才睡着,没见到,人已经走了。”她说着,拈出一颗蜜饯儿来,送到了傅骊君嘴边。傅骊君连忙张口,将这蜜饯儿吃了下去。
“好多了,”她说,“还是奶娘懂我。”她说着,便又躺下了,口中却叹息一声:“自奶娘离府后,我便再没见过她。”
“王奶娘都有孙儿了,总不能一直留在府里照顾姑娘。”绿滢笑了笑,收拾了药碗,又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拿了小刀在一旁削梨。
“可是奶娘不在身边,这府里当真好生无趣,”傅骊君说着,感慨万分,“娘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理会我。好容易理会我,又总是说些嫁娶之事,我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那些弟弟妹妹,我也不愿意理会。至于爹……唉,白天在官府办公,晚上回了家,便不知钻到哪个姨娘的院子里去了。我感觉,我都有一个月没见过爹了。以前奶娘在,她总是会给我讲故事,什么帝王将相、江湖游侠、巾帼英雄……”
傅骊君说着,竟挤出了两滴眼泪来。“如今这些故事,我再也听不得,”她说,“奶娘全讲给她孙儿了!”
绿滢将削好的梨子递给傅骊君,又笑道:“绿滢不好么?”
“你哪里都好,”傅骊君笑着接过梨子,方才的眼泪瞬间止住,“只是,你也没有故事。”她说着,猛然坐了起来,拍了拍绿滢的手,笑道:“不如这样,咱们一起讲故事,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看看这个故事最后会走向何方!”
傅骊君说着,激动起来,略一思忖,便有了想法,道:“东邻有女,二八年华。”
绿滢想了想,小心翼翼接着说道:“天生丽质,性情柔顺?”
傅骊君接着道:“一日,东邻女大病一场,医者皆束手无策。忽一日,门口路过一道人。这道人仙风道骨,便被人请进了府去。道人一看东邻女,便了然说道——”
绿滢紧张起来,她支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此乃相思病?”
仅这一句话,便将傅骊君所有跌宕起伏大气磅礴的故事都堵在了心口。“好吧,绿滢,”她摇了摇头,大口啃了一口梨子,“这不适合咱俩。”她说着,又靠在枕头上,再不发一言,只目光呆滞地吃着梨子。
梨子很快便吃完了,安神药的药劲儿也上来了。睡意越来越重,额角上的疼痛也越来越轻。已是黄昏时分了,傅骊君强撑着洗漱了一下,便在枕头上昏睡了过去。
只是,这安神药似乎只有让她尽快入睡的功用。梦里,她的魂魄却丝毫不安宁。不知怎的,她又回到了那后园。漆黑的夜里,她竟隐约在竹影间看到了一个惨白的人影,就坐在那假山石上。
“我好饿。”
“放我出去……”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傅骊君愣了一下,便见那鬼影穿过竹子向自己冲来。那分外显眼的骨骼,那毫无血色的脸……傅骊君不禁大叫了一声,再醒来时,竟已是一身的汗。
天已黑透了。早春的风吹拂着床幔,使得素色的床幔在此时更添了几分诡异。幸而绿滢拿了烛台从外间赶来,又一把掀开了床幔。“姑娘,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绿滢问。
傅骊君惊魂未定,仍气喘吁吁。绿滢见她满头的汗,刚要拿帕子给她擦擦,却忽然听见外边乱了起来。
“去请郎中,”傅骊君听见有人如此喊着,“夫人昏倒了!”
傅骊君猛然回过神来,踩了鞋子就向外走。“诶,姑娘,”绿滢在她身后追着喊,“衣服穿好,小心着凉!”
傅骊君顾不得许多,直冲进了早春的寒夜里,奔向母亲何夫人的卧房。“怎么回事?”傅骊君一进卧房,便急切地问着。卧房里挤了一堆侍女,看似手忙脚乱地侍奉着,却一个帮得上忙的都没有。
“奴婢不知,”何夫人的贴身侍女还是个年轻姑娘,遇事难免慌乱,“夫人本已睡下了,我便也去休息。可半夜里,我忽然听见这边有动静,过来一瞧,便看见夫人倒在床下。”
傅骊君没有再搭话,只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握紧了何夫人的手。何夫人手心冰凉,应是受了寒。
绿滢赶来,为傅骊君拿了件大氅,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傅骊君刚要再问话,却忽然瞥见那双放在床边的鞋,鞋上沾了不少泥,还夹杂着一片竹叶。
这家里种竹子的地方可不多。
傅骊君顿觉不对,却没有说破。刚好郎中在此时赶来,她便给郎中腾了地方,只静静在旁等待。
郎中诊了脉,眉头一皱,只问道:“夫人可是受了什么惊吓?”
“未曾!”那贴身侍女连忙回答道。
傅骊君看了那侍女一眼,又收了目光,只问郎中:“不知我母亲情况如何?”
郎中道:“看脉象,像是心中惊惧,以至昏厥。但令堂没有受到惊吓,想来是操劳过度,夜不能寐,未得安寝,以至突发心疾。”他说着,打开了手中药箱,道:“这心疾来得凶险,需得先施针再用药,烦请各位回避,只留贴身侍女在旁侍奉就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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