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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人的母亲是姨表姊妹,想来这眉骨是传自我们的曾外祖母。”崔灵仪被她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只应和说着。

曹描闻言,只是笑:“果然啊。血缘、血缘……这才是天底下最不可置疑的缘分。”她说着,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又低下头去。她口中哼着小曲儿,手上却认真画着。

崔灵仪默默地观察她作画,只见她作画极快,几乎每一笔都无需思索,落笔而下时,总能找到最合适的位置。崔灵仪不禁生出些敬佩之意来,如此果断落笔之人,甚是少见。而面前的姑娘并非什么名人大家,仅仅是官窑里一个画匠的女儿。

不过小半个时辰,曹描便放下了笔。“好了,”她笑着,对着崔灵仪招了招手,“崔姑娘,来瞧瞧吧,这便是我记忆中杨姑娘的模样。”

崔灵仪顾不得癸娘,连忙起身,到了桌前。低头一瞧,画纸上果然已有了一个秀气而温婉的姑娘。多年未见,她脑海中姜惜容的模样早已模糊,可如今见了这画,她竟又忽然回忆起了儿时的姜惜容来。

的确,姜惜容的模样更像姜家的表姨夫,但是眉毛的走向,的确和自己一模一样。而今,崔灵仪望着画纸上的面孔,不由得愣了愣神,又忽而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是的,这是她!一定是她!

“很久没见了,”崔灵仪说着,小心地对着那画上的美人伸出手去,又是一阵忍不住的自责,“她看起来,很不开心。”

她很后悔。她当年不该在洛阳城放弃,她该继续去找她的。

“我没见过她开心的模样。”曹描说,也伤感起来,低头看向那张画,“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

崔灵仪哽咽了几分,又连忙收回手去,对着曹描深深一拜。“曹姑娘大恩大德,崔灵仪没齿难忘,”她说,“若姑娘有需要,崔灵仪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第102章 丹青不改(三)

曹描将崔灵仪和癸娘送出了门,还赠了她们一坛酒。崔灵仪推辞不得,只好收下,带着画像和这一坛酒出了这宅子。

走在路上,崔灵仪忍不住又把那画像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瞧着。曹描的画技果然不凡,仅仅是看着这画,她便仿佛看到了姜惜容正立在她面前。

孟津驿、孟津驿……她该去那里打听一下。

“崔姑娘。”身后,癸娘却忽然叫住了她。

“嗯?”崔灵仪十分自然地应了一声,又回头看向癸娘。空无一人的小巷里,癸娘撑着木杖,牵着骡子,忧心忡忡地立在原地。而崔灵仪也是在回头望向癸娘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又回应了她。

“何事?”崔灵仪问着,又不得不有几分尴尬地连忙收了目光。寒风掠过,撩起她的发丝打在她的眼睛上,像是在惩罚她一般。

“那宅子里有问题,”癸娘说,“我们该留下看看。”

崔灵仪低头收着画,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我们?可我还要去找人。更何况,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事是一定要我们一起做的。”她说着,将画服帖地放进怀中,又故作镇定地看向癸娘。

癸娘低了头,她似乎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问出了那句话来:“你当真要如此么?”

崔灵仪心中怅然,虽也不忍,却还是挪开了目光,回答道:“癸娘,即使如今你……你……”她说着,叹了口气:“总是回不去的。”

“更何况,”崔灵仪故作开怀,“我知道你只是在哄我。癸娘,结局已定,你不必为了哄我而委屈自己。有些事你可以自己做,你并不需要我。”

“宁之……”癸娘唤了一声,又捏紧了木杖。她想否认崔灵仪的话,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解。“我没有在哄你,更没有委屈。”她只能如此说。

“好吧。”崔灵仪嘴上虽然如此说着,却根本不信她的话。她本想直接转身走开,可刚走了两步,她还是不放心地停了下来。“这宅子里,究竟有什么问题?”她问。

她还是无法放任癸娘自己去处理这一切,若她再滥用灵力消耗自身,出了事可怎么好?她要看着她,就当是……对,就当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她曾经救过她许多次,她也该知恩图报。

“最后一次了,”她想,“不必牵扯任何感情,只是看着她就好。”

癸娘轻轻叹息一声,声音里似有万般无奈,只回答道:“曹氏姊妹,必非常人。”

“嗯?”崔灵仪不解,“我看她二人行动举止,并无异样。”

癸娘松了缰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目,道:“宁之,我这双眼,能看到你看不到的东西。”她说着,又垂下了手,道:“人之灵气,虽大体都是清浊二气混合而成,却并不完全一致。方才那姐妹二人之灵气却一模一样,我细细瞧了,竟瞧不出丝毫差别。若一定要说差别,便是曹染之灵气微弱至极,曹描之灵气则虚浮无依。故而,姐妹二人,必有异样。”

崔灵仪愣了愣,又叹了口气:“好吧,今夜我再去那宅子里探探。”她看不到灵气,但癸娘都如此说了,她相信她的判断。

“只是,”崔灵仪想了想,又问,“若姐妹二人仅仅是不同于常人,未曾伤害他人,我们……你,你还有必要管么?”她问着,清了清嗓子:“毕竟,人家才帮我作了一幅画,又赠了我一坛酒。”

“若仅是如此,自然不必管,”癸娘回答着,“只是,我如今还未能判定她二人身份,尚不知她们是人是鬼,抑或是妖。若是、若是……”癸娘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又自嘲笑了:“无妨,我卜算一卦,应当便可分晓了。”她说着,便又去摸腰间的龟甲。

“你!”崔灵仪一时哑口无言,癸娘这话实在不像是无心,分明是吃准了她不愿让她滥用灵力,才口出此言。只是她说话时怎么如此坦然,仿佛心中全无这些算计?

想及此处,崔灵仪不由得抬头看向癸娘,又越发觉得无力:她懂,她分明什么都懂,她也会拿捏人心,只是平日里她懒于如此罢了。她从前竟还觉得她不懂人世间生存往来之道?可笑,面前的姑娘,早已在人世间活了千万年了。

于是,崔灵仪越发笃定,即使没有自己,她也会过得很好。只是……

只是她还是不能让她滥用灵力。

“你不必算,”崔灵仪稳了稳心神,“我去看。”

癸娘微微颔首:“多谢。”

“谢什么,”崔灵仪又不自在起来,只得将目光挪向手中拎着的酒坛,“辜负此酒了,真想痛快饮一杯。”

“你若想痛饮,介意我陪你么?”癸娘又问。

崔灵仪闻言,无声地苦笑着摇了摇头。“癸娘,”她说,“你明知故问。”

癸娘又问:“可以吗?”她问着,上前了一步,追问着:“不可以陪你饮酒么?”

“你先前同那些神灵,也是这般讲话吗?”崔灵仪有些无奈,又看了看左右,“这里没有落脚的地方,最起码去一个能挡风的地方吧。”她说着,又补了一句:“并非谁陪谁饮酒,而是天气寒冷,你我皆需饮酒保暖。况且,这酒不喝,便浪费了。”

若癸娘仅仅是一个向她讨酒喝的陌路人,她也会给的。她想。

“嗯,”癸娘点了点头,“听你的。”

崔灵仪见了,便默默在前领路。听见癸娘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却只有苦涩的笑。她不想重蹈覆辙,她想要拉开距离,可她仅仅是走得稍快了些,便不忍心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放慢了脚步。虽然未曾回头,但听着她的脚步声,她便知道,她正一步一步地跟着自己,从未有过半分犹疑。

“癸娘啊,”她想,“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曾让你倍感困扰的凡女?为了一个你从未有意的凡女?还是说,你只是因为愧疚?可你若是心生愧疚,便更是我的罪过了。癸娘、癸娘,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你不说?为何我猜不透?而你,总是能猜准我的心思,看出我的情意,知道我的不忍?不公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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