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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描耸了耸肩,又垂下手,低了头,道:“阿姐,我睡不踏实。我知错了,今日实在不该赌气,先行回了房。阿姐,我向你道歉,我……很想你。”

她说话间,披风从肩膀上滑落。曹染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她披风里竟只有单薄的亵衣。

“你!”曹染收了目光,却指了指她的脚,“那你也不能胡来!”

“没什么的,”曹描却不以为然,又对姐姐露出了笑容来,“我们只隔了一堵墙,不是么?我走过来,也不过二十步。而且,那鞋子今日在泥里踩脏了,我不愿穿。”

“鞋子脏了,便不愿穿,如今可连脚都踩脏了。”曹染责怪道。

“鞋子脏了难看,等处理干净也要些时候,脚脏了,洗了便是了。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她说着,又故作无辜,“阿姐莫不是怕我会弄脏你的床榻?”

曹染无奈:“怎会?”她说着,为她寻了一双木屐来,放在了她脚边。这孩子又在她面前装可怜,她可是仔细检查过行李的,这孩子又不是只带了那一双鞋。只要她开口,侍女定然会为她准备一双干净的新鞋。不,或许不必她开口,侍女也会为她准备妥帖。

她又在撒娇,讨她怜爱。

曹染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不由得又自责起来。她能感受到妹妹所有的不安,那是年幼失去双亲的痛楚,是多年寄人篱下的惶恐。她身为长姐,却没能抚慰她心中之苦,让她这般煞费苦心、以求心安——这实在是她这个长姐的失职。

正想着,彩平来了。一应洗漱之物都已准备妥当,姐妹二人便各自去梳洗了。当曹染再见到曹描时,曹描已自觉地躺在了她的床榻之上。

“阿姐,”曹描缩在被子里,“陪我。”

“好。”曹染早已习惯了。她轻轻应了一声,吹了灯,便也躺了下来。曹描忙用被子将她一把盖住,又在被子下悄悄搂住了姐姐的腰。

曹染对下宽仁,侍女不必守夜,黑漆漆的屋子里只剩了姐妹二人。所有的烛光都已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只有窗外月光依旧明朗。月光被林间清风吹拂进这小小的床幔里,映在两人的面颊之上。

“阿姐,”曹描望着她的眼眸,轻声说,“睡吧。”许是忙碌了一天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竟莫名有些沙哑。

她说着,又连忙闭上了眼睛。可曹染却有些着急了,“等一下,”她说,“让我仔细瞧瞧。”

“嗯?”曹描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姐姐认真的双眸。只见曹染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用中指指尖细细地描摹着妹妹的眉眼。

曹描瞳孔一震,随即,她的眼神又骤然阴沉了一些,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可在压抑的同时,她仍紧紧地盯着姐姐。

曹染意识到妹妹情绪的变化,不由得收了手,问:“怎么了?”

“没什么,”曹描低下眸子,“没什么。”

曹染笑了:“阿姐只是想好好看一看你的模样。”她说着,又抚上了她的面颊,夸赞道:“我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阿姐,这话太假了!我去外边时,连个多瞧我一眼的人都没有……还好没有呢!”曹描也笑了。

“那是你懒于打扮,男子都涂脂抹粉,唯有你,见了脂粉便躲。不过,你不梳妆,也是美的。你看你,三庭匀称,标致得很;面容白净,脸上连一颗痣都没有;还有你的眼睛,炯炯有神……”曹染说到此处,忽然一顿,反应过来,又蹙眉问道,“你何时又偷跑出府了?若让伯父知道了,又要训斥你:如此胡闹、败坏门风、嫁不出去!”

“哎呀,阿姐,别在意这些,我就算出府,也总是会回来的。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喽!”曹描毫不在意,只又对曹染笑道:“阿姐,人人都说咱们姐妹相像,你夸我,可是想夸你自己了?”

曹染故作愠怒,伸手捏了捏曹描的脸颊,又忍不住笑了。“你呀,伶牙俐齿的,夸你还不成了?”她问。

“当然可以夸我啦,我巴不得姐姐多多夸我,”曹描说着,在被子里抱紧了姐姐,整个人都贴在了她身上,“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曹染问。

曹描埋首在姐姐的颈窝里,答道:“只是……若我姐妹二人是一母所出,便好了。那样,你我姐妹会更加相像、也更加亲近。最好,你我是双生子,在母亲腹中时便日夜相对、相依相偎。如此一来,你我相处的时间便更长了。”

“好啦,”曹染听她越说越痴了,连忙出声打断,“又在这里胡思乱想。”她说着,拍了拍曹描的背,又劝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祈福呢。”

“嗯,”曹描闷闷地应了一声,“都听阿姐的。”

两人一处睡下,一夜无言。山林间的风轻轻掠过每一处屋宇,吹散了深夜氤氲的雾气,却也在第二日将古刹的钟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朝阳升起,姐妹二人也准时起了床。两人梳洗了一番,便要去给亡母祈福。灵安寺的法事做得很周到,流程齐全,也有和尚引导。曹染总算省心了些,只带着曹描,跟着和尚们跪拜诵经。

直到傍晚,法事才结束。曹染放下了经书,又扶着曹描站起了身。她和住持方丈客套了几句,便要带着曹描回房休息。可她刚要离开,却听住持方丈笑道:“曹姑娘,有人求见姑娘,托老衲引见。”

曹染觉得奇怪,问:“不知是何人?”她又想起了那奇怪的和尚。

方丈道:“姑娘见了便知道了。那人就在后园结善亭中,等着姑娘。”

“知道了,多谢方丈传达。”曹染说着,行了一礼,便带着曹描出了门。

刚一出门,曹描便着急起来,问着:“阿姐,你要去见么?”

曹染点了点头:“能寻到这来,也不知是何人、所为何事。还是去见一见,若是无关紧要之人,我转身即走便是。”她虽如此说着,心中却只想着那个给了她一张符箓的和尚。那究竟是何人?会是他么?她可有太多疑问了。

她满怀的疑问,一时竟出了神,只想赶紧找到那和尚问个明白。可曹描见了她这模样,却焦急起来。

“阿姐。”曹描急急地低声唤着。

曹染没听见,只急急地向前走着。

“阿姐!”曹描顾不得在外的形象礼数,大叫了一声。

“嗯?”曹染终于停了脚步,回头看向曹描。她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冷落了她,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安抚道:“怎么啦?不如你同我一起去?”

曹描愣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不了,阿姐,”她说着,转过身去,朝着厢房的方向走去,“你自己去吧。”

曹染觉得奇怪,本想追上去,心中却还惦念着那奇怪的和尚。于是,她终于还是转过身去,带着彩平,向那结善亭走去。

结善亭在一片翠竹之间,亭中还有个石桌,放着棋盘。远远的,曹染便看见有人坐在石桌前,抛掷棋子。但很显然,这人并不是个和尚,而是个青年公子。

“姑娘?”彩平见了这情形,一时有些懵。在这山野寺庙偏僻之处,一个青年公子求见一个闺中姑娘,实在不能不说是居心叵测。她正想拉着姑娘回房,却不想曹染脚步一顿之后,竟径直向那结善亭而去。

“姑娘!”彩平急得叫了一声。

曹染却根本不慌,镇定说道:“彩平,你看他腰间玉佩。”

彩平听了,忙顺着曹染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这青年公子的腰间坠着一块白玉佩。这玉佩通体洁白,并无一点杂色,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只可惜,更多的细节,她便看不清楚了。

“能让住持方丈引见给我的青年公子,你以为会是什么身份?”只听曹染解释着,“这灵安寺,还是很看重名声的。”她说着,到了那结善亭前,却不急着进去,只立在亭外对着亭中公子行了一礼:“不知陆公子有何贵干?”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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