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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结为义姐义妹,”姜惜容解释着,又小心问着,“有何不妥么?”
“义姐义妹……”卓娘垂眸念着,又忽而笑了,“没有不妥。惜容妹子,我很乐意。”
姜惜容一笑,连忙将脚从水中收回,穿上了草鞋。她急急忙忙地临水整理了一下仪容,又把方才掏出的两块石头齐齐整整地摆在了岸边的大石头上。想了想,她又寻了六根树枝来,就着烧汤的火点上了。
“卓姐姐,”她递给卓娘三根树枝,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今没有香,只好求个形似……”她说着,跪在了那块大石头前。
“这又是什么?”卓娘望着大石头上的两块小石头,笑问道。
“如今没有香炉,但总要固定一下这树枝……不对,香……”姜惜容说着,底气不足,声音渐弱。
“对啦,卓姐姐,我还不知你的生辰八字。”姜惜容又问。
卓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爹娘记不清我的生辰,我也只是知道我的年岁而已。”
“啊,”姜惜容小小地惊叹了一声,又连忙道,“无妨,那你我便一切从简!只要心意到了,便不拘礼数了。卓姐姐,快过来,我们一起!”她催促着,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卓娘一笑,也站起身来。她先将刻着姜惜容名字的石头塞进了怀里,又秉着那三根树枝走到了大石头前,跪在姜惜容身边。“惜容妹子,开始吧。”她笑着说。
姜惜容点了点头,再看向面前的石头时,她的表情严肃了许多。幸而她们没有被局限于庙宇,此刻,满天神佛、山川草木,皆可为她们作证。飞鸟之鸣是仪礼上的丝竹之音,游鱼之舞是盛大的仪仗。此处早已不是什么荒郊野岭,这里是未遭侵扰的世外,是最干净、最自然的所在。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姜惜容、邓卓娘虽非手足至亲,但情比金坚。今日,我二人愿结为异姓姐妹。从此以后,不离不弃,永生不悔!”
姜惜容说着这简单的誓词,又侧头望着卓娘笑。卓娘也望进她的眸底,笑着、重复着:“不离不弃,永生不悔。”
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这八个字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相视一笑,便在这大石头前拜了三拜,又小心地将那简陋的树枝插在简陋的石头中间。姜惜容生怕这石头不稳,又将两块石头并得更紧了些,才放下心来。
正忙活着,那边阿顺写完了字,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问道:“娘,姐姐,你们在做什么?拜堂么?”
“不是拜堂,”姜惜容解释着,“是结为金兰姐妹。”
阿顺越发疑惑:“我看过人家婚嫁,这就是拜堂呀。”
姜惜容还想解释,阿顺却已被卓娘拉入了怀中。“她还听不懂的,”卓娘笑着对姜惜容说,又向阿顺道,“阿顺,你只需要记住,如今,姜姑娘是你我最亲近的人……我们,是一家人。”
“对,”姜惜容连忙附和着,又对阿顺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啦,有天地为证!”
“是因为你们方才拜堂了么?”阿顺执着地问着。
“不是拜堂……”姜惜容竟红了脸,嘴上还想解释。
“不是因为我们拜了堂,”卓娘耐心地解释道,“是因为,姜姑娘很好、很好。”她想不到别的词,只能如此重复着。
“哪里好?”姜惜容笑问着。
“哪里都好。”卓娘说。
姜惜容听了,畅怀一笑。她不再向阿顺解释拜堂和结拜的区别,只坐在了卓娘母女俩身边,望着夕阳,等着汤熟。夕阳的光芒越发暗淡,她却好似看到了长安。
她想,她一定会在长安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
第119章 河水汤汤(八)
在林子里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姜惜容便和卓娘母女俩一同出发了。今日天气阴郁,没有大太阳,倒是凉爽。
这林子不大,就是偏远了些。她们出了林子,又走了些时候才到了官道上,远远地还能看到附近村落的炊烟。但她们并未多做停留,只一路向北。
北渡黄河之后,便离长安更近了。本来,她们这一天走得还算轻快,姜惜容背着行李,卓娘照顾着阿顺。阿顺这一路很是乖巧,不仅没怎么让两人操心,还主动摘下路边的野花,簪在卓娘的鬓边。
“卓姐姐真好看,”姜惜容夸赞着,又想逗逗阿顺,“怎么只给娘亲,不给姐姐呀?”
阿顺听了,便又要去路边采花。姜惜容本来正笑着望着阿顺忙活,却忽然又瞥见了不远处的烟——那烟似乎更大了些。即使是在这样的阴天,这烟也是醒目的。
“卓姐姐,”姜惜容顿觉不对,忙唤了一声,又指了指那些村落的方向,问道,“这是做饭的炊烟么?”
她不敢确定。
卓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这一看,她却脸色一变。“绝对不是,”卓娘十分肯定,“有黑烟。这样浓的黑烟……只怕整个村子都烧起来了。”
卓娘说着,忙去将阿顺一把拉起。阿顺才摘下的花,便落在了地上。“这里不太平,”卓娘急急对姜惜容说着,又将阿顺抱了起来,“我们还是快去渡口吧。”
几人霎时慌乱起来,直向渡口快步走去。还没到跟前,姜惜容便瞧见渡口附近已挤了乌泱泱一群人。风一吹,头顶的云也攒积在一起,刹那间,一派的愁云惨淡,像是要下雨了。
姜惜容望着人群,不知怎的,步伐竟迟缓下来。心口闷闷的,仿佛有人一把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心脏,强迫她的心脏停止跳动,让她的呼吸越发艰难。
“惜容妹子,快走,”一旁的卓娘拉扯了她一把,催促道,“事情不对,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姜惜容听了,只得忍着胸膛处传来的不适,加快了步伐,向渡口奔去,挤进了人堆里。小小的渡口上是密密麻麻的人,有的人拖家带口背着行李,但有的人看着像是走得匆忙,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只一个人拼命地向上挤。
有一老汉连台阶都没踩上就被挤了出来,几乎摔倒。姜惜容见状,连忙伸手一把扶住。“这是怎么了?”姜惜容问着,她看不明白了。
老汉叹了口气,又要急着往上冲:“有官兵来抓壮丁了。那伙人简直是土匪,又抢人又抢钱,不听话的便烧房子!现在还没抓够呢,不知要去哪里,听说洛阳已经被围了,还有……”剩下的话姜惜容根本没听清楚,便见这老汉骂骂咧咧地又向人群里挤。可他到底年老体衰,才挤了两步,便又被人一把甩开,栽在地上,吃了一嘴烂泥,还被人踏了几脚。
姜惜容刚要再扶,却又被卓娘轻轻推了一下后腰。“惜容妹子,顾不得这许多了,”只听卓娘低声说着,“船不多了。”她说着,怀里抱着阿顺,手上拉着姜惜容的袖子,也向人群中挤去。
姜惜容闻言,向河上看了一眼,果然还能载客的船不多了,有的人甚至被挤得落了水。她暗自心惊,却只得连忙跟上卓娘的步伐,挤下了台阶,顾不得半分体面地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耳边是绝望的人群发出的呼喊声、叫骂声,河上却传来船家一阵阵的驱赶声、吆喝声:“别来了,别来了!挤不下了!”又说:“有钱的来!”
人群里混浊难闻的气味一股又一股地钻进姜惜容的鼻子里,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只低着头跟在卓娘身后。卓娘怕她被挤丢,终于还是回头抓住了她的手。
“惜容,”她说,“跟紧我!”
河上的船少得可怜。一条载满了客的船摇摇晃晃地走了,岸上的位置稍微空了些,便又有人立时补上。挤的人越来越多,木头搭起的断桥几乎承载不了这重量,颤颤巍巍。有人被挤在栏杆上,像是要被这栏杆拦腰斩断一般。桥中间应是有人摔倒了,阻了后面人的路,小小的一段路竟堵得水泄不通。
姜惜容跟在卓娘身后,在人群里挤着,却怎么都无法再上前了。就差一点点、一点点!马上,就可以踏上河边木桥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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