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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阿顺叹了口气。

“若是她还活着,一定会去长安的,”姜惜容略有失神,“到那时,我们会相聚在长安。”

“骗子,”阿顺忽然冷冷地道了一句,“我娘没了。”

姜惜容只是摇头,什么都没再说了。她知道那些只是自欺欺人的话语,可是如今,她不得不重复着这些话。似乎,她比阿顺更需要这虚无缥缈的希望。

“卓姐姐……”她在心中默念着,忽然又想起了那日结拜时的夕阳,想起了她轻抚自己面颊的手指,想起了那双似乎含着水的眸子。夕阳的光是那样柔和、那样温婉,可是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她耳边响起的声音,不再是她的轻唤,只是这滔滔河水向东奔腾之声。她讨厌这声音,却无力阻止,只能任由着声音不停地叫嚣着。

天黑了又亮,风过了又来,过了好几日,姜惜容终于带着阿顺找到了一个稍显安定的小村子。这里有一片小村落,都在一个名唤河神岗的小山岗上,地方偏僻隐秘,外边的战火还没有烧到这里。这里的村民多姓赵,以捕鱼为业。来到这里,姜惜容总算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这里看起来还算富足安定。

她还记得那日,她和阿顺好容易找到了一片村落,刚想过去借个屋檐歇歇脚,却忽然看见有两个干瘦的男人带着孩子在村口相会。一个孩子还在襁褓之中,另一个大一些,像是刚学会走路。两个男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换了他们带着的孩子,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姜惜容一开始还懵懂不解,仍带着阿顺向那村口走去。还没走到跟前,阿顺却拽了拽她的袖子。她停下脚步,刚想问一句“怎么了”,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霍霍磨刀声。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抱起阿顺便往回走。“对不起,”她一边走,一边止不住地对阿顺颤声说,“对不起……”

“没事的,”阿顺反倒在安慰她,小姑娘学着卓娘的样子,轻捧着姜惜容的面颊,“姐姐,你别怕。”

姜惜容忍着鼻酸,点了点头。“我们都不怕。”她说。

因此,虽然依照姜惜容的经验,这河神岗上的小村子多半不需要外人代笔,但她依旧带着阿顺在村口摆了摊。这里看起来还没有到需要易子相食才能活命的地步,她应该可以在这里赚些微薄的钱,好好休养一下。

果然,在这小村口根本没什么生意。虽有人在摊位前驻足,但他们多半只是出于对生人的好奇警惕,这才问上两句……少有光顾她们生意的。

姜惜容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沉默地在日头下摆着摊。她只是心疼阿顺——阿顺如今也分外沉默,一句话都不多说,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阿顺,累不累?”她问。

阿顺摇了摇头,脸色却十分憔悴。姜惜容不由得想起她初见这小姑娘时的情景,那时的阿顺被卓娘养得很好,可是如今……

姜惜容不禁叹了口气,自责道:“让你受苦了。”

阿顺却答道:“从前我和娘逃难时,也不觉得苦。如今和姐姐在一起,我也不会觉得苦。因为姐姐是家人,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便不苦。”她说着,顿了顿,又道:“这是娘告诉我的。”

姜惜容心中一阵酸涩,只摸了摸阿顺的头。“你们也是姐姐的家人,”她说,“等到了长安,我们便团聚了。”

长安、长安……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只是,摆了几天的摊,姜惜容忽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河神岗上的女子似乎不太多。无论是成人还是幼童,她见过的女子竟寥寥可数。这事也不难解,她略一思忖,便知是怎么回事了。而当她发现这里的人对她们格外热情之后,她便更加谨慎了。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村口,一个在村口树下乘凉的老伯如此问她。这样的问题,她一天要听上好几次。如今,她已经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了。

姜惜容答道:“二十五。”

老伯又将她打量了一遍:“不像呀,看着分明还小,最多十八。”

姜惜容闻言,便笑着揽过了阿顺,道:“怎么不像?我女儿都这么大了。”

“这是你女儿?”老伯问。

“是,”姜惜容回答着,竟有些恍惚,“我成婚早,十三便嫁人了。”

“她爹是谁?”老伯又问。

姜惜容垂下眸子,微笑着随口编道:“这些年都在戍边,前些日子给家里来了封信,说是在长安做了小官,一时走不开,要我们去长安找他。”

“看不出来,还有点来头呢,”老伯说,“富贵不忘糟糠之妻,是个汉子。只是让你娘俩这般辛苦赶路,不好。”

“本来是有人接的,可是没想到遇上战乱,被冲散了,只得自己去。”姜惜容说。

老伯只是笑:“小姑娘,你这话有几分真假,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且问你,你男人送信来时,长安情形如何?如今的长安,还能有新官上任吗?还去长安呢,皇帝都不知在不在了。”

姜惜容瞬间面有愠色,却没有发作,只盯着那老伯微笑道:“老伯,这便是你无礼了。先开口问话的人是你,我本分回答了,你却又不信。既如此,你一开始便不要问我。我多大,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去不去长安,又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不要等我到了长安,让我夫婿差人来告诉你一声啊?你也知道最近天下乱了,那你觉得能在这时候当官的人,会是什么人呢?老伯,我实在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你还是自己掂量着吧。”

她向来与人为善,少有这样犀利的时候。说这些话时,她几乎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要极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手脚发抖。说来可笑,她从前是个正经的官家小姐时,都不曾如此强硬,以身份压人……如今,她却不得不虚张声势了。

老伯听了,“嗐”了一声,又摆了摆手:“小姑娘家家,还生气了,真没趣儿。你这样子还怎么摆摊挣钱?”

“是你无趣还是我无趣?”姜惜容又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你说清楚,我倒是想同你细细地说道说道。”

老伯终于不愿再与她纠缠了,只见他终于从树下站起,嘴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地走开:“小丫头片子,在别人村口讨生活,嘴还这么刁。”

见老伯离开,姜惜容只觉心中一阵苦涩。这河神岗实在不是什么安生的地方,但其他地方已开始易子而食,她们竟不得不在此处落脚。

“阿顺,”她不由得更警惕了几分,只嘱咐着,“这里的人,你万不可轻信。无论何时,你都要紧紧跟着我。在这里,你是我女儿,我们要去长安,记住了么?”

她实在是害怕。

阿顺已经不再问为什么了,她只是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来,像是埋怨一般,道了一句:“又是这样。”

“什么?”姜惜容没听清。

阿顺却不再说话了,只用一根手指在土里写写画画。这段时间,阿顺的字已经好看很多了。姜惜容探头去瞧,本只是想看看阿顺的字学得如何了,可在看到字的那一刻,她几乎落下泪来:阿顺的指尖下整整齐齐,正是一排“卓”字。

姜惜容忍着眼泪,也伸出手去,跟着阿顺写了一个“卓”。“阿顺写得真好,”她努力笑着,“比姐姐的还要好。”

她们都很想她……很想,很想。

“娘,”只听阿顺轻声说,“你教我的,我都记着了。”

“阿顺……很懂事,”阴鉴外,姜惜容垂眸说,“那段日子,看似是我在看护她,但其实,是她在支撑着我。”

“你被赵氏兄妹打劫时,她便不在你身边了,”崔灵仪望着阴鉴里的画面,问姜惜容,“她后来怎样了?她还好么?”

说话间,阴鉴里开始下雨了。秋雨迅猛,在村口摆摊的两个人根本不及躲闪,不过一瞬间,她们的发梢都能沥出水来。阴鉴外的姜惜容终于抬起眼,看向那阴鉴,道:“我没照顾好她……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卓姐姐。”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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