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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山寨。说是山寨,其实就是小山岗上的几间土屋茅舍。赵老大隔着老远就开始嚷嚷:“三娘,出来见你嫂嫂!你哥哥有压寨夫人了!”

“什么嫂嫂?出去一趟,就有嫂嫂了?”赵三娘说着,从屋里走了出来,骂道,“又作孽!说好了只劫富呢?真把自己当个山大王了?”她说着,走到姜惜容面前,这一看,不禁又叹息一声:“谁给她抹了墨?好好的人,竟这么糟蹋。”

“这可是她自己的墨,”有人坏笑着,“她是墨丫头。”

“哦,墨丫头。”赵三娘只觉得无趣。

这赵三娘倒是有点意思。姜惜容想着。

“好了好了,”赵老大将姜惜容放了下来,又对赵三娘道,“你给她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我们就拜堂。我看,这墨丫头想我想得紧呢!”

赵三娘无奈,又讥讽道:“真好意思觍着脸说这话。”她说着,搀扶住了姜惜容,将她拉扯进了屋,又重重地将屋门关上。

屋门外,赵老大还在嚷嚷:“把你嫂子看好了!以后再想要这么好看的嫂子,可就难了!”

听着门外的声音,赵三娘颇有些不耐烦,大吼着回答:“知道了!”说着,她又转身看向姜惜容,却正对上姜惜容的目光。

姜惜容正立在那里,安静地凝视着她。不知为何,这眼神竟让赵三娘有些害怕。明明,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寻常弱女子。

“盯着我做什么?”赵三娘没好气地问着。

“你们是河神岗上的人吗?”姜惜容问。

赵三娘不禁愣了一下,又一口否认:“不是!什么河神岗,我没听说过。你老实待着,莫要多言了。”

她一定知道河神岗。姜惜容想,他们或许可以帮忙。只是,还不知他们是敌是友。

天色越来越暗了,小小茅草屋里的光线越发少得可怜。姜惜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叹息不偏不倚地传入了赵三娘的耳中。她回过头,只见姜惜容正努力地挪着被绑起来的脚,向床边走去。

“好吧,”只见姜惜容一边挪动着脚步,一边问着,“你哥哥很厉害么?”

“厉害不厉害的,你之后就知道了。”赵三娘说。

“我希望他很厉害,”姜惜容终于坐在了床上,她望向了赵三娘,故意做出一副满怀憧憬的模样,说道,“他像是个真正的汉子。”

“呸,不要脸,”赵三娘骂着,“还没拜堂呢,就说这些话。你看着也是个正经人,怎么说起话来这般……没羞没臊!”

姜惜容闻言,便倚在床架上,轻轻笑着。她的语调越发暧昧起来,只听她说道:“我还是知羞的,所以方才你哥哥扛着我,我可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不过他力气很大,应该……嗯……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谁使唤了谁也说不准。哎呀,好妹子,帮我个忙,去给你哥哥递个话,让他今夜少喝些酒,早些来与我相会,我……可还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呢。说不好,还要求他。”

姜惜容是在青楼待过的人,虽然时间不长,但她也着实听了些话术、记住了些语气。这话分明不怎么露骨,她却越说越不成样子。赵三娘听着,竟红了耳朵,所幸天色昏暗,没人瞧得见。

“这也是你该对小姑说的话?”赵三娘问着,“无耻!”她说着,越发生气:“我这便去告诉我哥哥,你是个不本分的女子!”

她说着,抬脚便走。姜惜容却没有动作,依旧倚在床架上,冷冷地望着她。终于,在赵三娘即将拉开屋门时,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想支开我?”赵三娘回过头来,自以为识破了姜惜容的诡计,又轻笑了两声,“也亏你说得出这些话,你以为能骗得了姑奶奶吗?”她说着,大步走到姜惜容面前,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又忙拉扯绳子要将她栓在床上:“我今夜就在这里守着,哪也不去!你休想跑!”

姜惜容只是微笑:“莫非你想听我们墙角?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这些事,不好吧?”

“你!”赵三娘涨红了脸,“墨丫头!再胡言乱语,饶不了你!”

姜惜容不理会她,只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道:“但我可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姑娘,我早就什么都不怕了。小姑若是要听,我现在便可以让你听。只是小姑听了,可不要怕。”

“你嫁过人?”赵三娘问。

“嗯,嫁过,想听么?”她说着,故意贴近了赵三娘几分。

赵三娘分明一阵慌乱,却逼着自己迎上了姜惜容的目光:“怕什么?你再胡说八道,我便要打你了。”

“河神岗。”姜惜容只说了这三个字。

“什么?”赵三娘一怔。她万万没想到,竟然又是这三个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的反应也是最为真实、不可伪装的反应。

是恐惧……是恨!姜惜容彻底看清楚了。离得近了,赵三娘面上的神情也更加清晰了几分,所有情绪一览无遗地暴露在姜惜容的视野之下。姜惜容越发笃定,方才的轻佻语气也一扫而空,此刻,她的声音里只有坚定和严肃,还有那无法言说又不得不压抑着的悲痛。

“我说,我要去河神岗,”姜惜容死死地盯着赵三娘,一字一句地说,“我曾与人拜了堂,而我们的女儿被拐去河神岗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姜惜容问,“若是嫁给你哥哥,便可救出我的女儿,那我便是嫁了又如何?可你们能做到吗?”

姜惜容问着,苦笑一声,又低声斥责道:“你们不过几个流氓野人,无甚本事,欺软怕硬,在此作威作福,为害一方……你们的良心过得去吗?满脑子的污糟事,你以为天下人都同你们一样,这般鲜廉寡耻么!”

“我告诉你们,”她说着,瞪着眼睛,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今日,你们将我扣在这里,是害了我们母女二人。我今夜绝不会从了你哥哥!我宁可撞死在这里,也不让你哥哥得逞。他日我化作厉鬼,必定先去大闹河神岗,再来你们这里,向你们一一索命!”

“你知道河神岗是不是?是不是!”姜惜容低声逼问着,“放了我!我要去救她!让我去救她!”

“我不知道!”赵三娘反应过来,竟吓得一把推开了姜惜容。她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慌乱,一时竟忘了门在哪边,想出门都走错了方向。可当她终于找对门时,她竟犹豫了一下,站住了脚步。

“你以为,只有你恨那河神岗么?”赵三娘问着,竟哽咽了。她轻轻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又转过身来,看向姜惜容:“你说,你的女儿被拐到了河神岗,呵……我劝你一句,别想了。秋汛已过了些时候,她一定早就死了。”

“我敬佩你的勇气,”赵三娘说着,抬手捂住了眼睛,停留片刻才终于将手拿下,“但是,那河神岗,你是不必再去了。不然,只怕你也走不出来。”

“何意?”姜惜容只觉浑身冰冷。

赵三娘摇了摇头,她惨笑着走到了姜惜容身边,坐了下来。“你猜,我们为何落草为寇,”她自问自答,“正是因为在那河神岗上,活不下去了。”

“不参与祭祀河神,便不让捕鱼。不捕鱼,便没有生计。莫说肥沃一点的土地早被人分了去,就说这黄河边上,旱涝无定,就算想要自己耕种,一年到头,多半也是颗粒无收白忙活。大家早就都活不下去了,”她说着,看向姜惜容,“我十四岁那年,就差点被他们绑去沉河了。”

她说着,不禁落下一滴泪来。年少时的恐惧从心底升起,她又陷入了当年的那种恐惧,一时间手足不自觉地颤抖个不停。

“献祭……童男童女?”姜惜容如遭雷劈,颤声问着。

“是啊,献祭,沉河。不过大部分时候,只有童女,”赵三娘努力平稳住自己,说,“他们说,反正女孩儿也没用,不如献祭给河神,讨个太平。每年伏秋大汛之后,便是献祭之时。”她说着,看着姜惜容,终于狠心说道:“秋汛……已过了好几日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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