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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伯扭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不敢再看她。赵婆婆忍不住哭了,她抓着姜惜容的袖子,哀求道:“求姑娘赐药!”
“可以啊。”姜惜容说。
“可以?”赵婆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可以啊,”姜惜容面无表情,又站起身来,“但是,有条件。”她说着,走到了宴席中央,高声道:“你们若是可以承诺,从今以后不再以人为祭品,我便将解药给你们。”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愣了愣神。但这宴席只安静了一瞬,便又沸腾起来。
有人说:“祖宗之法不可废!”
另一人说:“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祖宗之法?”
又有人说:“她万一是骗我们的呢?”
还有人说:“怕什么,先答应了就是!”
众人议论纷纷,终于有人先挨不住疼痛,举手大叫道:“我同意!我同意!废除人牲!”
有人带了头,便有人附和。这世上还是想活命的人更多一些,他们很快便争相叫喊起来:“废除人牲!废除人牲!”
人牲?姜惜容听着这个词,却险些落下泪来。人牲、人牲……原来她们在他们眼中,都只是牲畜的一种。
“好啊,”姜惜容含着泪,颤声问着,“你们敢对天起誓么?”
“敢!”有人说,“我们对天发誓,今后一定废除人牲,若是违背誓言,便不得好死!”
“对,对!”有人附和着。
姜惜容闻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垂下眼,看着手里的药瓶,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吧,”她喃喃,“好吧。”
说着,她走到了一锅汤前,打开了药瓶,将药尽数倒了进去。“只这一锅,”她说着,将药瓶丢在地上,“再没有了。”
说罢,她抬脚便走。刚离开那锅汤,周围的人便拥了过来,争先恐后地要喝一口汤。姜惜容走到了门口,在即将迈出门槛时,不禁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这些赵家人已将这汤围了个水泄不通,争抢不停。赵老伯自然也在其中,还抢了好几口。那赵婆婆却可怜,怎么挤都挤不进去。
这场面,仿佛是向鸡圈里撒了一把食。
“喝吧,”她不自觉地留着泪,“喝吧。”
“墨丫头!”
她正流着泪,赵三娘却忽然赶了过来。姜惜容看向她,只见赵三娘是满脸的焦急,又有些不好意思:“不,如今不该称你为墨丫头。那个……我哥哥,也中毒了。你……可还有解药么?”她说着,低下头来:“还请赐药!”
姜惜容笑了:“不必了。一开始的本不是致命的毒药,后来的也不是救命的解药。”
“什么?”赵三娘隐隐明白了些,心头一震。
只见姜惜容流着泪,微笑着回望向这混乱的宴席:“他们曾辜负了我的信任,如今,我也不会再信任他们了。与其相信他们,不如,信我自己。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办法。不然,如何给那些惨死于大河的姑娘们一个交代?”
姜惜容说着,又看向赵三娘。“三娘,”她说,“不如,你们也信我吧。”
门内传来更加痛苦的叫喊声,而姜惜容的笑容也更灿烂了些——即使赵三娘分明瞧见了她眼里的痛苦。
“你在说什么?”赵三娘着急起来。
姜惜容微笑着摇了摇头,又对着赵三娘行了个礼:“三娘,我走了,你保重吧。”她说着,再不理会三娘,直抬脚向大门外走去。
赵三娘本想追上去,却又被赵老大叫住了。“三娘,我疼得紧,有没有药啊!”赵老大问。
“你没有事,”赵三娘急急地说,“那不致命!你忍着就好了!”
“混账妹妹,我刚才还护着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赵老大虽然身体疼痛,嘴上却还能骂人。
赵三娘无奈,只得道:“好!我去找那墨丫头要解药,你在此等着!”她说着,一把撇开了赵老大,抬脚便追了出去。
雨忽然下得更大了一些,赵三娘很快便全身湿透。黑夜里,她四处寻找着姜惜容,一边跑着,一边喊着,可她总是得不到回应。
不知跑了多久,她忽然灵光一闪。“黄河,”她反应过来了,“是黄河!”
她想着,在雨中直向北边奔去。她跑得快,很快便到了那河边的陡坡。而当她立在坡上时,借着雷电的光,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
姜惜容已经下了坡,正在一步一步走向黄河。
“墨丫头!”赵三娘心中一惊,忙大喊着,“你别犯傻!快回来!”
按理来说,姜惜容是能听见的,可她根本没有回头。
“墨丫头!回来!”赵三娘又连连喊着,可无济于事。
“墨丫头!”她一边喊着,一边就要下坡,可哪里来得及呢?
不过这几声的工夫,姜惜容已一脚踩进了河里。赵三娘看不到姜惜容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平静。在湍急的河流里,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墨丫头!”
“墨丫头——”
赵三娘才下到半坡,便看见那水已没过了姜惜容的头顶。不过一瞬间,这纤弱的身形,便消失不见了。
“墨丫头……”她喃喃。
而正当此时,河面上忽然泛出一大片的幽幽绿光。在漆黑的夜里,这绿光格外引人注目。
“这……”赵三娘不解,她从未看过这般景象——她以为看到了神迹。这般绚烂夺目,却带着无可比拟的哀伤。
只有已死在水里的姜惜容知道,这是水鬼们来接她了。
第124章 人神道殊(一)
姜惜容死了。
赵三娘想带着土匪们打捞她的尸骨,可雨太大、水太急,根本无法行船。当暴雨终于停息,姜惜容早已尸骨无存。而当他们再回到河神岗时,河神岗上,除了乌鸦偶尔的喜悦啼叫,便只是一片的寂静无声。
那夜,喝了那锅汤的人,都已暴毙身死。幸存下来的,仅仅是那些年老体衰抢不到汤的人,以及在后厨忙活无暇上桌、也不能上桌的女人。
立在河神岗上,赵三娘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现在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昨夜发生的事竟是真实。
“都死了?”赵老大无比震惊。
“看样子……是。”赵三娘答道。
“还好没喝汤……那娘们儿真狠啊!你说,她还投河而死?”赵老大又问。
“是。”赵三娘回答。
“河上还有绿光?”赵老大越发惊恐。
“是。”赵三娘有些出神。
“完蛋了,有妖异,”赵老大着急起来,“我还想抢她做压寨夫人?她不会报复我吧?完了完了……”
赵三娘忽然想起了姜惜容临死前的话来,心中一动。“哥,”她看向赵老大,“以后,我们不要做土匪了。我们做个好人,可好?也算是给自己积德了。”
“啊?”赵老大没反应过来。
赵三娘没理会赵老大,只向前走了两步,又环顾四周,终于还是看向了黄河边的陡坡。
“她投河而死,死后又有异象,想来已非寻常之鬼,说不定被接引登仙了,也未可知……不如,我们为她立个庙吧。”赵三娘说着,回头看向赵老大,回忆着姜惜容死前的话语:“她说,日后,我们可以信她。”
赵老大一怔,只听赵三娘接着道:“哥,她已身死,这是你唯一可以赎罪的机会了。”她说着,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们还不知她的姓名。墨丫头……终究不是个好名字。”
赵老大没有再说话了,土匪们也都沉默不语。赵三娘见状,不由得轻声叹息一回,又看向赵老大,问道:“哥,你觉得,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你命大么?”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她饶过了你啊。不然,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致命的毒药放进每个人的碗里,不是么?难不成,你还心疼那些害人性命的赵家人么?”
赵三娘说着,仰头望天,又闭上了眼睛:“这河神岗上,再不能有人祭之事了。先前供奉的恶神,也万万不可再祭祀。话已至此,你好好想想吧。无论如何,这个庙,我是一定要立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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