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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她说着,一挥袖,那银光化作的绳索便向冰夷落去。
冰夷一伸手,那绳索一端便落在了掌心。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宓妃又道:“虽然洛水注定融入河水,但在洛水汇入之前,河洛自有分界。天道森严,不可逾越。还望河伯,莫要再如此轻狂了。”
宓妃说着,不待冰夷回答,便抱着琴,一头投入了洛水之中。水流湍急,她很快便没了身影,而冰夷只能立在原地,握着那捆住了泛滥河水的绳索,再不得向前一步。
“宓妃!”她叫了一声,可哪里还有人回应她?
手里的绳索被她握了握,她终于又叹了口气。她回首走到河边,小心地将被捆成球的河水放回河道,又一点一点地放松绳索,让水缓缓流出……良久,河水才恢复如常。而这位河伯在完成一切后并没有回到她的宫殿,她依旧立在河洛交接之处,凝视着掌心的绳索,出神。
“神灵之本……”她喃喃,却不解。
她只知道,她很想再认真听一次她的琴声。
第127章 人神道殊(四)
“河伯,怎么又来了?”洛水河畔,宓妃按住了琴弦,如此问着。这一日,同样是好春光。
冰夷尴尬地笑了笑,又连忙解释道:“请君放心,今日,我不会再莽撞了。”她说着,后退了一步,这才恭敬地行了一礼:“我想学这曲子,不知可否?若君不愿,我即刻离去,此后也不会再来打扰。”
那日回到石宫后,她沉思良久,却还是无法忘掉那动人心弦的乐曲。可河洛之别,是她和那抚琴之人中间横亘的天堑,即使近在咫尺,也不能再靠近一步……她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所幸未酿成大祸。即使她并不是很在意那些凡人,却也不忍心让他们因自身之过而流离失所。
如今,她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可那乐声……
坐在岸边,冰夷还在想着那乐声、以及乐声的主人。明明只是隔水望着,那素衣飘袂却好似扑在了她面颊上。
想及此处,冰夷不由得低下头来,手腕上是银色细绳编织的手链,日光下,隐约还有流光闪过。她眯了眯眼,又想起了宓妃的话语。的确,有很多事,她都还不懂。存世千百年,她竟只是麻木地在河边完成凡人的心愿,从未想过这些最基本的东西。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垂下了手。手指忽然触碰到一块很硬的东西,她低头一看,只见是一块陶片,也不知是哪个凡人随手丢在这里的。
“陶片……”她拿起陶片,放在掌心看了看,却忽然心中一动,“陶片。”
若是她没记错,凡人有一种乐器,正是用陶土制成。
于是,她打定主意,将这手中陶片一转,便将它变成了她记忆中的那件乐器。若她没记错,这乐器,名为埙。她试着吹了吹,还好,能发出声音来。只是,实在难听……
然后,她便带着这埙来到了河洛交接之处。在宓妃面前,她将这埙拿了出来。
“你……想学这首曲子?”宓妃微笑问道。
“是,”冰夷回答道,“我还不知此曲之名。”
“此曲名为《南风》,”宓妃说,“君当真喜欢么?”
“是。”冰夷点了点头。
“好吧,”宓妃笑得轻松了些,“君也不算执迷不悟。”她说着,又低头弄琴,口中哼唱道:“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琴声不止,余音悠扬。宓妃抚着琴,又看向冰夷,笑问道:“君可解否?”
“词句简单,不过祈愿之语,”冰夷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又看向了宓妃手下的琴,“可既为祈愿,为何令人闻之哀伤?”
宓妃一笑,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安安稳稳地奏完了这一曲。直到琴声渐渐消失在天边,她才抬起头来,回答冰夷道:“能听出曲中哀伤之意,想来,君与此曲有缘。先前怠慢,是宓妃不对,在此赔个不是,望君莫怪。”她说着,起身款款行礼。
冰夷见了,连忙回了一礼,又道:“君不嫌弃,我便知足了。”
宓妃将她打量了一遍,又问:“君手中的,可是陶埙么?”
“正是。”冰夷连忙回答道。
“可否能吹奏一曲?”宓妃问。
“啊?”冰夷有些懵,又看着宓妃点了点头。她拿起手中的埙,放在唇边,使劲一吹——
破音了。
不仅破音了,听起来还像野猪放屁。
宓妃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冰夷微红了脸,垂下了拿着埙的手,一时无措起来,只说道:“是我愚笨。”
宓妃见她如此,笑得更明媚了,但这笑容里绝没有初次见面时的嘲弄之意。“不曾想,堂堂河伯,竟被小小的埙为难住了,”宓妃打趣着,向冰夷伸出手去,“不知河伯可否能将那埙借我瞧瞧?”
冰夷闻言,连忙将埙放在水上,用灵力轻轻一推,这埙便逆流而上,过了河洛交接之处,漂浮于洛河之上。宓妃一招手,这埙便从水上飞来,稳稳地落在了她手中。她拿着陶埙一看,便明白了。
“这埙只得其形,还需正音。”宓妃说着,指尖在陶埙上轻轻画了几个圈,又放在唇边试着吹响了音阶……美妙多了。
“如此便好了,”宓妃说着,俯身将埙放在水上,顺水一推,“应当可以了,君不妨再试试。先按住所有的孔,再依次放开。”
冰夷拾起埙来,依着宓妃的话便要将埙放在唇边。可她刚拿起埙,忽而又想起方才宓妃试埙的模样:她将这埙贴在了唇边……
冰夷不禁有几分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身,才敢试着吹了几下。果然,能听出来是乐声了。
宓妃点了点头,又随手变出一卷帛书,借风送了过去。“此乃乐谱,君依谱勤练,定能学成。”她说。
冰夷接过帛书,展开看了,只见这帛书上不仅有乐谱,还有指法的配图,将如何吹埙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冰夷不禁一笑,刚要道谢,却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水声,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洛河上只剩滚滚流水,岸边的女子早就不知向何处去了。
但是这一次,冰夷并没有太过失落。她收好了埙,又捏紧了手里的帛书,冲着洛河水喊道:“请君放心,我必不让君失望。”她说着,又低头看了看帛书,这才心满意足地踏水离去。
待她走远,洛水上才终于又有了些动静。宓妃自水下钻出,靠在了岸边的青石上 。她望着东流的河水,莞尔一笑。“这河伯,也不算太讨厌。”她想。
她随意地将碎发别到了耳后,又倚在了石头上,静静地吹着风。远处隐隐传来凡人的歌声,听起来像是在播种,热闹非凡。
宓妃不禁一时失神,风里却又卷来一阵竹叶清香,让她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几尾鲤鱼在她眼前自水中跃出,又轻轻落回水中,摆尾游走;几只白鹭立于岸边,张了张翅膀,又向她垂首行礼……她知道,这是洛水的生灵在向她致意。她也微微颔首回礼,却又不禁暗自叹息,只努力去听着凡人亲切的歌声。
如果可以,她真想回到凡人中去。可是,她不行。如今的她,只能随着水鸟游鱼,在这水道中嬉戏玩耍。可水鸟游鱼尚可离开洛水,自在来去,她却无法踏出洛水一步了。
冰夷却没有想这么多,她欢欢喜喜地回了石宫,每日对着帛书,握着陶埙,从早练到晚。若非她还要回应凡人的祈求,这陶埙怕是一刻都离不开她的手。
只是,在乐律一事上,她实在没有太多灵性。一开始的几日,她吹出来的乐曲总是断断续续、不成曲调,按错也就罢了,偶尔还会破音。那声音听起来没有先前好笑,却颇为刺耳,扰得河里的小鼋精都来向她诉苦。
“神君啊,”小鼋精哭哭啼啼,“河中有异响,终日不歇,好似鬼泣,不知何物作怪,扰得上下惶惶……还望神君庇佑河中生灵。”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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