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莲也不多说,只伸过手去,轻轻拍了小冬的脊背几下,小东西迷迷糊糊翻个身,竟再次呼呼睡沉了。
魏红梅垂着眼剥好地瓜,抬头要叫小冬来吃呢,却对上宋秀莲温温软软的笑容,压地声音低低的:“又睡了,大嫂自己吃吧!”
魏红梅也不觉得别扭,瞅着睡熟的小冬嗤笑一声,自己捧着地瓜吃起来。
因为王爱巧的半路杀入,魏红梅上学习班的积极性也不高了。又去了两次,都觉得王爱巧种种碍眼,干脆不爱去了。
冬夜无聊,魏红梅不去学习班之后,总是过来跟宋秀莲说话,一并做做针线活儿。
魏红梅人不错,直爽、勤快,也算善良温厚。但因为常年的勤苦劳作、生活环境,决定了她在细节方便不怎么在乎,比如朝着人咳嗽啊、随地吐痰啊,用手直接擤鼻涕啊……还有几次,她嚼了花生米,就直接要吐给小冬吃!
不得不说,这些习惯动作,在这个年代的庄户妇人身上真的不算大毛病,甚至连毛病也不算,没几个人计较。但小秋见到小冬也跟着学了用手擤了鼻涕摸在鞋底上,小秋就受不了了,立刻想了个法子,抓了成河的壮丁,让他教大伯娘识字、算术。
当然,她也不让成河白白受累,她许给成河的条件是,大伯娘每天学会五个字,一个月学会十以内加减法,她就给成河一个大鸡腿解馋。
于是,魏红梅被小儿子追着教识字算术,面对严肃的儿子,她也不好意思偷懒,只能每天晚上刻苦努力地学习,倒是没工夫到小秋家来说话聊天了。
入了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
上上下下的气氛,都处在一种被困太久,突然释放后的犹疑和迷茫之中。
不过,还是有变化,就在人们的身边发生。
王爱巧自从当了识字班的老师后,也不天天憋在家里了,时常时不常地出来走动,精气神仿佛都重新回来了,再不复之前的畏畏缩缩,而是带了些冷傲之情,特别是见了小秋,都是鼻孔朝天,一副目下无人的模样。
天冷了,鸡和鹅有秋天收下的饲料,小秋不用出去打菜,除了上学,她也不出门,只窝在家里,守着火盆,或者坐在爹娘屋里的炕上舒服看书。
即便如此,上学放学、晚上去学校住宿的,还是遇到了王爱巧几次,竟是一次一个变化,眼看着王爱巧穿着整齐、打扮时髦起来。王建国老两口也没能力给她弄来多新式高档的衣裳,就是头脸洗的干净,抹了雪花膏子香喷喷的,两条辫子也天天梳得溜光水滑的……王家几个孩子容貌都不错,王爱巧虽称不上什么国色天香,这么一收拾,却也青春靓丽,自有几分韵味。
小秋巴不得王爱巧离自己远远的,不给自己添麻烦,是以,并不觉得她的‘冷傲’可厌,本就菲薄的亲情早就消磨干净,比不相干的陌生人还不如,她才懒得多花心思。
小秋的目光更多地关注在三婶胡卫红身上,却见跟王爱巧走在一处的胡卫红,却并没有多少变化,衣裳虽然还算干净,却也都是平日穿的,并没有刻意打扮的痕迹。
她不由在心里暗暗琢磨,是不是她上一世的记忆有些偏差?或者,胡卫红这一世逃开了命运的巢窠,不会再做出那些傻事来?
与村里人相对平静安详的生活不同,村里知青点的知青们却是人心浮动,暗流汹涌,待了几年十几年的农村,从来没有过的让他们难以忍受,让他们急于摆脱眼前的困境。
一多半的人请了假回城探亲、访友,请假的理由有父母生病的,哥哥姐姐成亲的,甚至连祖父母、父母病危、病逝等理由也用上了。
然后,突然某一天,他们其中的一个兴冲冲地得了调令,被批准返城了,其他人艳羡之后,也鼓起了劲儿,挖空心思,想尽办法地钻营、寻机,好让自己尽快离开这一片灰突突落后贫穷困顿的农村,回到他们离开太久的城市生活中去。
就连小秋都默默地行动起来。她这几年一直跑收购站,积攒了不少初中高中教材。各种被禁的所谓反动书籍也搜罗了不少,这时候,她陆陆续续整理出来两套,让进城送鸡蛋的王利民捎给小舅舅一套,另一套则交给宋秀菊和廖辰,让他们合看。他们住的近,一套书分着看也不是不可以。
她给宋秀菊和廖辰的理由是,她已经自学了初中课程,想提前学习高中知识了,所以需要两个老师提前预习备课,才好给她讲课。对宋秀程,小秋只说去吴家听吴奶奶说过一句,国家早晚要恢复高考的。
76年,经历了天翻地覆、人事变幻的惊涛骇浪之后,最后却以几乎诡异的平静,画上了句号。
77年,悄然来历。
因为王利民养鸡小成规模,村子里养鸡的数量也较之前一年增加了不少,于是,年前王利民又跑了趟地区,从几个厂子里拿回不少订单来。当然,这个春节,也是王家有史以来过得最富裕最丰足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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