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们显然并没有耐心等着太太奶奶们回过神来。说明了来意之后,那官差便向手下众人挥了挥手:“去搜!”
“慢着!”郑娴儿掀开门帘便冲了出去。
屋里楼夫人吓得浑身发颤,一个劲地向楼闿使眼色。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成年男丁的楼闿,此时却下意识地往韩玉珠的身后缩了一缩,过了片刻才探出头来,悄悄地把棉布门帘掀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楼夫人无计可施,韩玉珠吓得只会在旁抹眼泪,胡氏抱着铮哥儿在门口站着,保持着随时准备冲出去拼命的姿势。
门口的官差看见郑娴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怎么,你想阻挠我们办案?”
郑娴儿昂然站着,迎着那些不善的目光:“官府办案,我们自然不敢随意阻挠,我只想问一句——我家两位公子如今在哪里?”
官差趾高气昂地道:“犯了事儿,如今自然是在衙门里关着!”
此话一出,堂中的楼夫人和胡氏不免又是一阵脚软。
郑娴儿也不免觉得心中发慌。但她还是咬牙忍着,刻意作出高傲的样子来:“衙门里关着?这么说,你们已经找到他二人写反诗的证据了?”
众官差早已不耐烦,但看到郑娴儿无所畏惧的样子,他们一时倒也不敢十分轻慢。
仍是那为首的冷笑道:“证据?这不是正要找嘛!褚仲坦已经是跑不掉的了,您家两位公子若不能自证清白,到时候可就……呵呵!”
郑娴儿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昂然道:“多谢差爷告知。只是我妇道人家仍有些不明白——这案子是你说我们犯了我们就犯了、你说上门搜查就可以上门搜查是吗?若是规矩如此,改天我说你家里私藏了龙袍预备造反,是不是也可以先把你锁起来,然后派人到你们家搜查去?这天下的案子若都这样办,百姓们岂能不人心惶惶?”
为首的官差越听越恼,险些便要拔刀动手。
郑娴儿非但不退,反倒向前走了两步:“怎么,要动手吗?我正五品的诰封虽不起眼,在你们黎大人面前却还是够看的!”
“这……”为首的官差顿了一顿,不太情愿地止步,拱手。
这时,胡氏终于想起来把孩子交给乳母,自己扶着楼夫人走了出来。
官差只得躬身低头,后退了两步:“请夫人恕罪,我们奉命办案,不得不冒犯!”
楼夫人攥着佛珠,厉声问:“是谁给我的儿子定了罪?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到楼家来耀武扬威?我楼家可不是平头百姓,就算你们黎县令亲自到了这里,也没有他嚣张的份!”
官差举了举手里的令牌:“夫人息怒!褚仲坦一案是上边交代下来的,我们太爷也是奉命办事,请夫人不要让我们为难!”
郑娴儿不懂这些规矩,只好凑到楼夫人的身边去问。
楼夫人急得站都站不稳了:“既然是‘上边’交代的,咱们的身份就压不住他……难道楼家注定要有此劫?”
郑娴儿见她如此说,心里也慌了。
楼老爷子离京多年,楼夫人身上这个二品诰封虽还在,官场上的人却已经不怎么买账了。如果这个“上边”指的是京城里的大员,楼家这点身份确实压不住人!
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擒吗?
不止郑娴儿,楼家众人显然都不甘心。
胡氏挺直了胸膛便要开骂,楼夫人怕她把事情闹得更糟,慌忙攥紧了她的手。
郑娴儿见状,只得又站了出来:“既是‘上边’交代的,我们自然也不敢不从。只是——平白无故搜府,我们楼家不能答应!你们要搜也可以,先把我家两位公子放回来再说!”
官差气得险些又要拔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下了:“楼三奶奶,我们是在办案,不是敲破鼓卖瓦盆的,容不得您讨价还价!”
“我还偏就要讨价还价了!”郑娴儿退后两步往墙上一靠,摆出一副滚刀肉架势来:“诸位差爷,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我家大公子五公子都是中过举人的,不是无名白丁之身,他们的住处岂是外人可以随便翻的?今日你们若能翻出罪证来万事全休,若是翻不出来——”
“怎么,若是翻不出来,二位公子将来蟾宫折桂之后,还能回来报复我一个小小的衙役不成?”官差挺着胸膛,一脸正气。
至于心里有没有犯嘀咕、有没有打退堂鼓,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郑娴儿笑道:“言重了。‘报复’谈不上,只不过将来大家彼此见面,脸上未必好看罢了。我还是那句话——要搜查可以,把人放回来当面搜!否则楼家宁为玉碎,绝不受此奇耻大辱!”
吓坏了的楼夫人至此终于回过神来,昂然走到了郑娴儿的身旁:“这话说得好!楼家数百年来忠君为国,从未受过抄家问责之耻。今日若是注定难逃此劫,楼府上下愿举家殉难!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怕要劳烦黎县令好好想一套说辞来向上边交代了!”
楼夫人到底是曾经身居高位之人,这周身的气势放出来,官差们还真被她给镇住了。
只是,他们到底还是不甘:“我们也算是办老了差事了,还从没见过你们家这么难缠的!”
郑娴儿不慌不忙,姿态是半点也不肯放低:“你们只管回去照实回禀,相信黎县令心中自有考量。今日你们有公务在身,楼家不便留人,只好等我们家两位公子回来以后再请诸位喝茶!”
此时楼家一众男仆也已聚了过来,呈拱卫之势分立在两侧檐下,无声地等着主人的命令。
为首的官差迟疑片刻,终于又向楼夫人拱了拱手:“楼家百年世族的威风,我们算是见识到了!今日冒昧打搅了太太奶奶们,改天我们太爷亲自来赔罪!”
楼夫人转着佛珠,神色平淡:“好说。珍儿瑞儿,好生送诸位差爷们出去。”
“不敢劳烦!”为首的官差也是个有脾气的,梗着脖子便转身走了。
眼见众官差退出了这所院子,楼闿立刻从堂中奔了出来,冲着郑娴儿便叫:“真是妇人之见!他们要搜,让他们搜就是了,你这么拦着得罪了他们可怎么好?那可是官差!”
郑娴儿猛然转过身来,冷笑地看着他:“二爷这会儿倒是威风起来了,刚才怎么躲在屋里做缩头乌龟呢?这院子里但凡还有一个男人能撑得住,哪里用得着我和太太大嫂出来抛头露面!”
“好了!”楼夫人攥住了郑娴儿的手腕,“你跟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吵什么?”
楼闿还想再说,韩玉珠忙跑出来,扯住了他的衣袖。
众人回到堂中,胡氏便咬牙道:“我觉得弟妹做得对!咱们楼家还没倒呢,那些蛀虫凭什么就跑来耀武扬威!”
楼夫人把佛珠扔到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今日若是不拦住他们,楼家的颜面何存!将来闵儿阙儿下场的时候人家也是要问的,若说是被抄过家……那前程怕是未必能保得住!”
楼闿跟了进来,听到此处又忍不住插言道:“这会儿命都快没了,还想前程呢!他们那是什么案子?写反诗!这罪名要是证实了,跟谋逆有什么两样?你们还想着保他们的名声前程呢,我看太太还是先想想全家上下百余条性命能不能保得住吧!”
楼夫人听到此处,抓起桌上的茶壶便丢了过去:“你给我滚!”
楼闿发出一声冷笑,果然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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