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对自己的这个成就非常得意,并且真心地觉得此刻的宁大姑娘比刚才笑着的时候顺眼多了。
楼夫人咳了一声,“哈哈”一笑,装作没有察觉到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你们年轻人说话,我老婆子竟是跟不上了。好端端的在说茶水的事,怎么说到强盗身上去了?郑氏,酒席还没开,你怎么就先撒起酒疯来了?还不快来给宁大姑娘斟茶赔罪呢!”
斟茶,又是斟茶。
郑娴儿忍不住冷笑。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么急着让她把这位宁大姑娘当主母伺候?这老婆子最近是越来越糊涂了!
楼夫人唤了两声,见郑娴儿迟迟不动,不禁有些急了。
还是宁锦绣回过神来,很勉强地重新挤出了笑容:“斟茶的事让丫头来就好,不必劳烦这位嫂子了。”
两相对比,楼夫人愈发觉得郑娴儿不懂事,忙又向她使眼色:“宁大姑娘不跟你计较了,还不快来?这么小家子气,让亲戚家笑话!”
燕儿本已走过来打算给宁锦绣添茶了,听见楼夫人的话又只得顿住,求救地看向郑娴儿。
“太太,您真要我给宁大姑娘斟茶?”郑娴儿眯起了眼睛。
楼夫人冷着脸:“难道是哄你不成?人家宁大姑娘头一次上门,你就惹了她生气,不该斟茶赔罪?”
郑娴儿坐直了身子,脸色也冷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太太头一遍暗示我给宁大姑娘斟茶的时候,这堂中的气氛还是其乐融融的,那时还没有人生气吧?莫非太太未雨绸缪,知道我马上要惹宁大姑娘生气,因此叫我提前斟茶赔罪?”
楼夫人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立时气得浑身发颤:“你,这是在质问我?”
“不错。”郑娴儿坦然承认。
安姨娘见势不妙,忙过来打圆场,劝郑娴儿道:“你是晚辈,听太太的吩咐就是了。”
“姨娘这话可说错了,”郑娴儿冷笑,“‘斟茶’这件事,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我一不是妾侍奴仆,二不曾有愧与人,平白无故让我给客人斟茶,这是把我当什么了?难不成我是供你们糟践取乐的伶人娼妓之流吗?太太如此不明事理、不知进退,宁夫人和宁大姑娘的心里还不知要笑成什么样,你们还当是很荣耀呢!”
她越说越怒,直把安姨娘吓得脸色煞白,连劝:“别说了!”
郑娴儿往椅背上一靠,放缓了语气:“客人还没说什么呢,做主人的先忙着作践自己家里的人,以为这样就能讨得客人欢喜吗?可别叫人恶心了!一点事理都不懂,怎么做一家主母?”
做长辈的当着一大家子儿媳孙子的面被晚辈指着鼻子骂,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楼夫人觉得自己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这会儿她已不再发抖,只是整个人呆呆地坐着,自己觉得脸上像是糊了几十层烂泥,又麻又痒,却偏偏动弹不得。
“要造反了!要造反了!!”楼夫人的心里这样喊着。
却喊不出声。
她慢慢地张开了嘴,众人都以为她要说话,却见她维持着那个表情僵了片刻,忽然白眼一翻,无声无息地向后仰倒,歪在了椅背上。
媳妇丫头们立刻尖叫起来。
安姨娘离得近,想也不想便端起桌上一碗冷掉了的茶水泼了过去。
楼夫人立刻就醒了,满脸茶叶沫子。
瑞儿忙上前替她擦脸,急得都要哭了。
堂中早已乱成一团,就连作为客人的宁家母女也不得不站了起来,既尴尬又恼怒地看着这场大戏。
唯有郑娴儿一人稳稳地坐着,不慌不忙地向楼夫人露出一个微笑:“太太醒了?先别急,刚醒过来还是坐一会儿再活动比较好。您刚刚在撒酒疯呢,说了好些奇奇怪怪没来由的话,可吓死我们了!要不是安姨娘稳得住用茶水泼醒了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
刚刚醒过来的楼夫人差点又被气昏过去。
但,她还不得不忍。
因为很明显宁家母女此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而楼夫人最不希望的,就是被宁家人看笑话。
因此,楼夫人颤着手慢慢地从瑞儿的手里接过帕子,仔仔细细地把自己脸上的茶水擦干净,然后哑着嗓子开了口:“宁夫人、宁大姑娘,让您二位见笑了。楼家家门不幸,还是不要耽误你们家的好姑娘……”
宁锦绣缓步走过来,依然是端雅文秀落落大方:“太太这话可就说错了。既然家门不幸,就该整顿家风,没有为此自暴自弃的道理。太太是一家主母,难道要被晚辈欺了下去吗?这种事若是传到外面去,怕是对两位公子的前程也有干碍呢!”
楼夫人的眼睛木呆呆的,好一会子才慢吞吞地动了一下,渐渐地聚起了几分神采:“整顿,家风?”
梦中说梦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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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你们,欺人太甚!
“不错,整顿家风!”宁锦绣缓缓地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沉稳笃定的笑容。
楼夫人像是终于有了力气,叫瑞儿搀扶着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依你说,应当怎么办?”
宁锦绣胸有成竹,指着案头的一盆杜鹃花,笑得从容:“治家就如同修剪盆景一样,再简单不过了。太太是主人,这盆杜鹃是您的,要不要修剪、要怎么修剪,全凭您一人的心意。它长得过了,就把多余的地方剪掉;它长得歪了,就把它拧过来;它长得散了,就用棕丝把它捆起来——世上的好花那么多,若是不小心把杜鹃养死了,这桌上就换一盆芍药放着,一样热闹喜庆!”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温软柔和,却听得楼家的几个媳妇不寒而栗。
当然,郑娴儿仍旧是个例外。
茶碗里的水已经没了,无人过来给她添茶,她便斜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悠闲地品尝着桌上的点心,自得其乐。
宁锦绣向郑娴儿这边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太太,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是谁败坏了楼家的门声、是谁三番两次忤逆犯上、是谁时时让太太觉得不痛快了,您的心里清清楚楚,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似今日这样的事,发生一次就足够成为全天下的笑话了,难道您还要等第二次、第三次吗?对于不贞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您的宽容和退让并不会让她感恩戴德,只会让她得寸进尺啊!”
“啪!啪!啪!”门外响起了三下清脆的巴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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