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闻,娇娘怔楞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瞬间跑过好些东西,快得她抓也没抓住。
崔廷和纪梦璇静静等她回过神来,果然娇娘面上并无羞涩之意,仿佛这与他们往日告诉她明日去谁家做客一般平常,就点头应允了下来。
不放心,纪梦璇还特地又说了句:“娇娘,这婚事虽说是父母做主,但我与你阿耶都盼着将来与你成亲的人是你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
反而是娇娘展颜一笑安抚她:“阿娘,我明白你和阿耶的心意,谢家小郎君是个极好的人,菲娘也好,曼姨也好。”
明明是个确定的答案,可纪梦璇听着总是不大得劲,迟疑地目光看向崔廷,崔廷也是微微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
既然娇娘点了头,这事两家虽也没有明说,却有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
彭熙曼话风中漏了几分予谢敬崇,本就隐隐察觉了此事的谢敬崇顿时便乐得狠了。
一连数日,这份喜庆都没在他心里消退,在外头办事的时候都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
说巧也不巧,这日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他在茶楼赴一个好友的约时迎面就撞见了不知来此作甚的雍乐侯。
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眼红。
两人互相瞪视着也不说话,无声却又莫名激烈地擦肩而过。
待到落座时,才发现他们两桌竟是相距不远,谢敬崇那名有人自然看出来他与那名华贵衣衫的小郎君似有不和,便低声说:“不如咱们还是去楼上雅间?”
楼上?凭什么他去?
待人一向宽和有加的谢敬崇也不知怎的,面对这位恶名昭著的小侯爷就是有股子不愿服输的劲儿。“不,咱们就在这儿。”
既然他觉得无碍,友人也不好再劝。
宁昊谦今日是有差事在身才来这茶楼,只是没料到会遇见谢敬崇,满心看他不顺眼。这阵子他实在忙碌,连给娇娘的逸闻信都少了,这会儿见着姓谢的,更觉得碍眼。
心不在焉听着对坐的人对他低声禀报公事,宁昊谦还留了几分心神在隔壁姓谢的身上,倒不是他有意娶听,而是那姓谢的与人说起话来按捺不住的兴奋有些不寻常,天生的敏锐叫他不由自由地多关注了一下。
谢敬崇也是与友人说得兴起了,一时不察将雍乐侯就在身边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在友人问起他最近如何时,顺口将喜事说了出来。
友人面带诧异,却是连连惊喜恭贺:“恭喜谢兄了!”能叫谢敬崇露出这副神色,想来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佳人吧。
谢敬崇虽是谦逊摆手,只那眉眼间的喜色如何也遮挡不住。
耳聪目明的小侯爷自是一字不差地听完了隔壁的话,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腾,右眼忽的猛烈跳动起来,由不得他不往坏处想。
姓谢的这是什么意思?他早知姓谢的对娇娘有些心思,今日姓谢的这么说,莫不是……
“……侯爷?”禀报的人抬眼就看见宁昊谦僵在座位上,犹豫了一会小声唤道。
宁昊谦被他的声音惊醒,却是没再理会他径直起身朝着谢敬崇那桌走去,阴沉着面庞不待谢敬崇有任何反应就将人猛地掀翻压在桌上,沉声叱问:“你方才说的人是谁?”
谢敬崇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了心神,面上的笑容褪去,暗自动弹了几下试图反击,然而小侯爷战场上磨炼出来的身手自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得手,轻松换了个动作却仍是死死压制住谢敬崇,再次沉声缓缓说道:“我问你,是谁?”
谢敬崇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用了十分的力气,却难以撼动宁昊谦半分。
宁昊谦脸黑如墨,一双幽深的眸子瞳孔如野兽般晶亮,叫人看了心中发毛、背脊生寒。
直面这一幕的谢敬崇亦是被他深深惊骇住了,挣扎的动作都减弱了力道,怔了片刻才回过神,只是手上无论如何逃脱不了,暗自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而宁昊谦却是耐心已然耗尽,一手仍是抓紧了他胸前衣裳,另一只手按在了他手筋处缓慢用力。
阴恻恻仿佛厉鬼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一字一顿:“那人是不是娇娘?”
手腕处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一点点蔓延至周身,这一刻谢敬崇毫不怀疑,今日宁昊谦当街虐杀他!
那问句他听进耳里,然而世家教导出的风骨让他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服输遂了他愿,因而仍是死死咬住下唇,一声呻吟也不肯漏出去。
这般惨况,他竟是从重压之下强自勾起一道讽刺的笑。
笑容还未成形,谢敬崇身上的压力便陡然一松,宁昊谦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从谢敬崇的反应里。
他不需要他说话。
谢敬崇不可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然而不等他咳完,宁昊谦又一次欺身上前,精疲力尽的谢敬崇这一次仍旧无力抵挡。
“她、是、我、的!”
咬牙切齿的语气配上他眼中的森森寒光,谢敬崇确信他先前的想法不是濒死时意识不清的幻觉,雍乐侯他就是个疯子!
实实在在的疯子!
疯子做事是不要命的。
而正常人,会怕死。
谢敬崇与雍乐侯针锋相对不是第一次,但这种与死亡一线相隔的体会却是从未有过,原因……
看着雍乐侯阔步离开的背影,一种方才不曾有的深深恐惧漫上谢敬崇心头,雍乐侯的话他适才听见了,不消多说,他也知道话里的“她”指的是谁。
他有一种预感,以及一种无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手间滑落出去,可是他却无法伸手攥住,冥冥之中一道缥缈的声音似乎在说那不属于你……
***
谢敬崇对他的形容没有错,宁昊谦现在不是距离疯只有一线之隔,他已经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了。
“剑声!你去查一查谢府最近与崔家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了结亲的打算。”
外头没有风声传出来,那就是一定还没有定亲,最多不过是两家有了口头之约。
若是不看他那双仍旧亮得惊人仿佛能灼伤一切的眸子,单听他平静的话语,外人定会以为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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