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在返回庄府的路上,车内,庄珹拿着楚奕宸的令牌端详片刻,还给清妩,叹息道,“这的确是皇帝的令牌,别说父亲和叔父没有,就连我们那安王姑父也没有,皇上对你也算另眼相看了。”
清妩收起令牌,不以为然地说;“这很好理解啊,父亲和叔父手握重兵,安王是先帝的亲弟弟,皇家的亲情面对皇权的诱惑都是不堪一击的,你们心里都清楚,皇上对你们多少有些猜忌,而我一个弱女子,对他没有任何威胁,这就是我与你们的不同之处,也是他对我另眼相看的原因,我可不会感到荣幸。”
庄珹想了想,颇带感慨地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信任,英明的帝王将信任给予一个臣子,心里也会存一分怀疑,忠心的臣子心里也会有一分不安,疑心是一种本能,不过聪明的人都能用理智克服这种本能。”
清妩觉得这番话破有道理,脱口问;“那你觉得皇上对庄家,是信任多一些,还是疑心多一些?”
庄珹分析道;“依我看,还是信任多一些,不然他就不会提醒叔父了。”
清妩颇感认同:“说的也是。”
她眼前又浮出前世记忆……北秦皇宫的地牢里,她握紧匕首,一刀刀向赵云瑶刺去,“这两刀,是为我父母,这两刀,是为我大哥和叔父,这两刀,是为世杰和世昭,这两刀,是为我姑母和静菀,这两刀,是为所有被你害死的大齐将士!”
从身体里溅出的血是热的,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恨恨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人,那句浑身是血的身体终于不动了,双眼却大睁着,眼中满是不甘的怨毒。是啊,赵云瑶做的这些事,说是为了独孤寒也好,为了她自己的野心也好,都和独孤寒有关,杀了一个赵云瑶,她的仇也只报了一半。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仿佛千疮百孔的灵魂已经渐渐无法支撑这具躯壳,身后的男人靠近她,似安慰般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清妩。”
她骤然转身,手中的匕首狠狠朝他刺去……
她到底低估了独孤寒的武艺,她以为这致命的一击会让他猝不及防,却还是被他轻松化解。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她痛的松开手,听到匕首落地的声音,心口传来阵阵绞痛……
她被带到一座宫殿里,独孤寒冷冷站在她面前。
“你这么执着于报仇,似乎并不知道你的国家是么灭亡的。是南朝皇帝的不思进取毁了你的国家,也害死了你的亲人。当年,齐国虽有内乱,大秦却处在长期分裂中。如果我没说错,庄家的人在平定内乱中立下大功,可南朝皇帝不想让庄家势力太大,开始并没再派他们到前线与大秦作战,直到前线战事连连失利,琅琊关和紫荆关失守后,南朝皇帝才重新启用庄家的人。等紫荆关和琅琊关都被庄家军收回,如果乘胜追击,还能收回更多的失地,可南朝皇帝还是下令只守不攻,并将你的祖父和父亲召回了金陵。
“赵云瑶是我的人,傅渊却出身南朝士族,你可以说他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如果齐国的国力更强大,或是能与大秦势均力敌,他又何必投靠大秦?”
……
上辈子,她到死都无法忘记这些话,重活一世,她依然要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一辈子。
大齐的灭亡是因为小人作祟,可大齐的衰落却是皇帝的无用造成的。
北秦分裂长达上百年之久,分为西秦和东秦,两个独孤氏建立的朝廷彼此不承认,为争正统相互厮杀,北方连年战事不断。大齐的内乱持续了五年,在这五年里,全国的主要兵力都在南部与叛军作战。边域几十个州郡被西秦占领,西秦国力胜于东秦,却在和庄家军作战中节节败退,损失惨重。当时的大齐皇帝还是楚奕宸的父亲,他可以让庄家军乘胜追击,还可以拉拢东秦,在两秦相争时坐收渔翁之利,可他为了限制武将的势力,什么都没做。
就在楚奕宸即位前一年,东秦被西秦所灭,独孤寒的父亲统一了北方,北朝人称他们的国家为“大秦”,“北秦”和“北朝”是南朝人对秦国的称呼。北朝民风尚武,统一后的秦国国力曾经的东西两秦更强盛,可以说楚奕宸即位后,大齐已经失去了收复失地的最好时机。
她对前世的楚奕宸没有好感,却也不得承认他也只是被蒙在鼓里,并没因为对武将的猜忌主动放弃过一寸大齐疆土。重活一世,她再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齐在没用的皇帝手里继续衰落下去。
可这谈何容易呢?纵然心中的目标是明确的,通向目标的道路却漫长的看不到尽头。
“想什么呢?”耳边响起庄珹的声音。
清妩睁开眼睛,抬手抹去眼角的潮湿,低语道;“在想静菀。”
这些军国大事不是一时半刻能处理好的,她有了楚奕宸的令牌,有的是机会和他打交道。
听她这样说,庄珹也有些抑郁,“楚怀旭身后的人不是皇上,而是太后,可太后是皇上的生母。静菀最好的出路,就是皇上给她一个县主或郡主之类的身份,有了地位,就没人敢轻视她了。我担心的是你进宫后日子会难过,静菀比你更懂事,还是被人算计了,我倒不担心你闯祸,却担心你被奸人暗中加害。”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清妩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我能不能进宫还不一定呢。”
庄珹看不透她的心事,却也知道她并不想入宫。他看着清妩,认真的说:“妩儿,宫里不见得比庄府好,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支持你。”
清妩的内心涌动着酸楚,她不想让气氛太压抑,抱着他的手臂用撒娇的语气说;“我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庄珹在心里叹了口气,大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何况是悔皇帝的婚,这听起来是完全不可能的。可他必须要想到办法,为了保护清妩,他一定要将这件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回到庄府后,清妩让荷香回去照顾静莞,自己看着侍卫将犯人押到了地牢。然后她来到母亲房中,将经过简单的和父母说了一遍,
庄启霖和陈夫人看了楚奕宸给清妩的令牌,两人面上都无喜色。陈夫人叹着气,对庄启霖说;“开始静菀献上百寿图的时候,我就没看出来太后多高兴,虽然礼物是以妩儿的名义送的,但太后但凡对妩儿有好感,对静菀也不至于那么冷淡。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太后对静菀的态度更让我心寒,静菀到底也是你的女儿,她不将静莞放在眼里,将来对妩儿又能好到哪去?你让我怎么放心送妩儿进宫?”
庄启霖什么都没说,眼中是深深的无奈,这时,一个侍女步履匆匆地走进来,“老爷,夫人,大小姐,宫里派人来了。”
楚奕宸的圣旨几乎是追着兄妹二人到庄府的。清妩随父母来到正厅,庄珹,薛姨娘和方姨娘先后赶到,宫人展开手中的圣旨,开始阅读。
楚奕宸为表体恤,册封静菀的生母薛姨娘为三品诰命夫人。
“妾身……叩谢皇恩。”薛姨娘沙哑着声音,颤抖着俯身叩拜。
清妩注意到,薛姨娘接过圣旨的双手是颤抖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似乎她从听到静菀出事到现在,一直在流泪。
“薛夫人,恭喜了。”虽是道喜,宫人的表情却讪讪的,心里叹着气,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真的算喜事吗?
一行宫人离开后,室内的气氛沉重到了极点,方姨娘同情的看着薛夫人,实在说不出恭喜的话。陈夫人走到薛夫人面前,意味深长的说;“按照规矩,你明天要随我进宫向太后谢恩。”
薛夫人面色惨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妾身……可不可以不去吗?”她说的有些艰难,泪眼中却含着一种坚决,“静菀伤的这么重,我……我还要照顾她。”
陈夫人点点头,“那好吧,我想太后能体谅你的心情,不会怪罪的。”
清妩轻轻叹了口气,楚怀旭伤了静菀,薛夫人怎么可能愿意见他的母亲,还是向他的母亲叩拜谢恩?
她问薛夫人;“夫人,静菀醒了吗?我想去看她。”
薛夫人道;“静莞已经醒了,您去看看她吧。”
清妩和薛夫人去了静菀苑中,见了静菀,她将面圣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静菀含泪摇头,恨声道;“我知道,不管那个宫女是否受刘淑仪指使,真正的主谋就是楚怀旭,他提亲不成,就用这种龌龊伎俩算计我,以为毁了我的名誉,父亲就会将我嫁给他。”
清妩抚着她的肩,安慰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强迫你。按大齐律例,我们坚决不答应用婚事私了,他就是死路一条。”
“在民间是这样的,可他是王爷,皇上怎么可能处置他?”静菀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悲凉而无助;“这件事,我只能认了……”
清妩强调:“如果皇上要袒护这个弟弟,就不会把犯人交给庄府了。”
“可他终究是皇上的亲弟弟,还有太后护着……”
“除掉楚怀旭并不需要皇上或太后的同意。”清妩眼中闪过寒芒,笃定地说;“只要楚怀旭被严惩,不管是囚禁宗人府还是流放出京,我们都有办法让他从这世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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