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一掀,陆广沉和谢夫人一前一后进入书房,陆广沉直奔红木书案,俯身打开抽屉,“应该是在这里的。”
谢夫人纤美柔荑抚在陆广沉宽厚手掌上,“那不过是唱和应酬之作,又不是许婚信物,何必急急的找出来还他?”
陆广沉含怒说道:“夫人,我真真是忍不了。当年指腹为婚是敬王妃先提出来的,现在两个孩子长大了,为阿澄求婚的话也是敬王妃先说的,怎地到了敬王口中,好似咱们硬巴着他的阿澄不放似的。这简直是笑话,咱们呦呦才貌双全,通情达理,莫说京城了,便是放眼整个大周,也没有谁家的姑娘比得上。呦呦聪慧绝伦,举世无双,用得着攀附他敬王之子?”
“你把呦呦夸成一朵花了。”谢夫人微笑。
“夸成一朵花可不行,花没有我女儿好。”陆广沉说着话,把抽屉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他那幅字用的应该是小岭生宣……有了,是这幅。夫人,我现在便亲自还给他。”
“他方才悔婚,你立即便寻了旧作还他,有些针锋相对了。”谢夫人劝道:“等到明后日还他也不晚。”
“还了他干净。否则想起他的话,我气得饭也吃不下。”陆广沉把那幅字卷好,握在手中,“对了夫人,你方才说的话容易引人误会。咱们呦呦待字闺中,从未许婚,既然未曾许婚,也就没有悔婚一说。我的宝贝女儿,且轮不着别人来嫌弃呢。”
谢夫人握了陆广沉的手,不许他现在就走,“敬王连呦呦的面都没见过,怎会嫌弃呢?我虽然还没跟何姐姐见面,但我猜也猜得到,定是阿澄在呦呦的及笄礼上露过面之后,朝中便有人注意到阿澄,也注意到阿澄对呦呦有意,唯恐咱们和敬王府成了亲家,有意在太后娘娘面前进谗言,太后娘娘才会召见敬王,敬王才会急着为阿澄聘娶清贫御史之女,以示清白。”
“我不管他清白不清白,总之我的女儿不能受这个窝囊气。”陆广沉怒气未息。
“摄政王亦是难当。”谢夫人提醒,“敬王为人过于方正,便是不必要之处,也要处处避嫌,更何况是阿澄的婚事呢。我猜测,若是谢家不曾平反,敬王还不会反对这桩婚事;若谢家平反了,呦呦既是平远侯府千金,又是柱国大将军的外孙女,敬王反倒不肯点头,恐世人怀疑他心存不轨。”
陆广沉被谢夫人一再劝说,哈哈一笑,“敬王是等着今上行了冠礼,他便还了政,归隐田园么?很好,那他的儿子确实不便迎娶世家千金,陈御史家的姑娘最合适不过。”
扬扬手中的卷轴,“我先把这个还了他,让他明白咱们绝对没有巴着他的宝贝儿子不放,改天他的儿子定亲、成亲,更要送上厚重礼物,表明我的欣喜欢悦之意。”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谢夫人忍不住笑了。
陆广沉也笑,“夫人,你就当我是个大孩子,由着我任性一回好了。”匆匆和谢夫人道别,拿了卷轴,大踏步走了。
谢夫人独自呆呆的坐了一会儿,“我可怜的呦呦,原以为和阿澄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如今看来婚事竟是不成了。呦呦生的如此标致,又如此聪慧,除了阿澄,让我到哪里再找个少年郎配她?”沉思良久,脸上泛起柔美笑容,“我也是痴了。呦呦还小着呢,才及笄的女孩子,夫婿大可慢慢挑选,急什么呢?”
谢夫人把桌案上的东西放回原处,关好抽屉,飘然离去。
陆姳和陆娟这两个躲在书架后偷听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谢夫人走后,陆娟一屁股坐到地毯上,很是后怕,“我还是生平头一回偷听长辈说话呢,吓死我了。”
陆姳比她从容多了,笑着拉她起来,“行了,我爹我娘已经走了,没人发现咱们。”
“三姐姐,你一点都不意么?你和敬王府的二公子本来有婚约啊。”陆娟站起身,靠着书架,好奇的问道。
陆姳神情轻松的摇了摇头,从书架上挑好书递到她面前,“这些书都要认真看,不能囫囵吞枣。”
陆娟捧着书,困惑不解,“二公子风姿特秀,如神仙中人,这样的美男子,往后怕是再也遇不到了吧。如果换作是我,我会很可惜的。”
陆姳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故意逗她玩,“俗语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可见男人没什么好可惜的。四妹妹知道三条腿的蛤蟆是什么?在传说中,三条腿的蛤蟆称为‘蟾’,能口吐金钱,是旺财之物。这句俗语其实是说,男人不稀罕,钱财才宝贵。”
陆娟更迷糊了,一脸茫然。
陆姳一乐,亲呢刮刮她的鼻子,“你还是多读书吧。”翻《左传》中的一篇给她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母曰:‘父一而已,人尽夫也。’……现在人尽可夫是骂人的话啦,不过最初只是说父亲是骨血至亲,唯有一人,丈夫却可以有很多选择。”
陆娟汗颜,“我都不懂这些。”紧紧抱着这些书,“我回去慢慢看,认真看,也要像三姐姐一样有学问。”
当晚陆姳和谢夫人一起,和府中诸女眷一起陪平远侯夫人用晚膳。晚膳后,五少夫人旁氏不知低声对平远侯夫人说了些什么,平远侯夫人兴致盎然,“三丫头,你那澄表哥就要和陈府千金定亲了?喜事啊。你打算何时去道喜?”
陆姳慢悠悠抿了口气味芬芳高雅的红茶,慢悠悠的说道:“我回府日子太短,还是习惯以我养母的教导行事。我养母教过我,若是亲朋好友家里有喜事,需是人家送了请贴、喜贴,或特地着人告知,方才要送礼道贺。若是人家不知会,不便冒然登门。祖母,我觉得我养母说的对极了,您认为呢?”
平远侯夫人被陆姳这么一顶撞,好兴致全没了。
陆姳殷勤陪笑,“您要是不同意我养母的话,要不然您当面和她理论?”话说出口后,懊悔的拍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怎地方才没想起来,祖母和我养母离得太远,不方便。”
旁氏眼角抽了抽。
那能离得不远么,阳间和阴间的距离,人世和地府的距离……
平远侯夫人板起脸孔正要发作,谢夫人抢在她前面开了口,“呦呦还是个孩子,母亲莫和她一般见识。母亲您不知道,呦呦她爹太惯着她了,总是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我说他将呦呦夸成了一朵花,他还摇头呢,说花没有他闺女好。母亲您说说,他这样的父亲,是不是太溺爱孩子了?会不会把孩子惯坏啊?”
谢夫人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可她眸光清明如水,没有一丝惧色,分明是在示威。
平远侯夫人被这母女俩气得够呛,不愿再看见她俩,“你管理家务也累了,带三丫头回房吧,早些歇着。”
陆姳巴不得这一声,忙和平远侯夫人告辞,陪谢夫人出来了。
“呦呦,她是你亲祖母,对你父亲有生养大思。”谢夫人挽了陆姳的手,温柔嗔怪。
陆姳低笑,“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也没把祖母她老人家怎样,就是说话比较直,偶尔会小小的气她一下下。过去的十五年,她不知多少回让您忍气吞声,我只还回去了一点点而已。我气她的,不及她气您的万分之一。”
“晚辈和长辈如何能比。”谢夫人不赞成。
陆姳吐舌,“好了,我记住了,以后我会做个孝顺孙女,不过祖母如果实在太过份了,我或许忍不住要反驳一二。”
“你这孩子。”谢夫人拿宝贝女儿没办法。
谢夫人的侍女苏木快步过来回禀,“夫人,敬王府的二公子求见。”
苏木犹豫了下,硬着头皮道:“二公子求见您,还有三姑娘。”
“来赔礼道歉的。”陆姳未卜先知。
“替他父王来赔礼道歉的。”又补充了一句。
谢夫人惋惜,“可惜阿澄这个孩子了。”
话音才落,谢夫人蓦然惊觉,“女儿,你如何知道敬王得罪了咱家?莫非你……”
陆姳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两声,“是这样的,娘,我今天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还有人当面讽刺我,说什么澄表哥要和陈千金定亲了,让我不要难过什么的。所以我才会这么猜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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