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立威固然不错,但这种时候这种办法却不是最明智的,续夫人道,“你不是正想往上走的嘛,收保护费看场子,才能用多少人?而且留得住人留不住心,那些心不在这儿的人,抬抬手放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就算是入了洪门,也不能拦着人出去做工啊?”
许多洪门子弟也是有工作的,加入洪门,是想着大家彼此有个照应,在外头不被人欺负,“这次你跟郑二公子崩了,正好从机场的生意上退下来,专心建你的大剧院,你手里有这些生意,什么华董不华董的,将来未必做不得,还有,你也可以再看看别的生意,工厂叶家郑家开得,洪门也不是开不得。”
续夫人在黄山路公馆冷眼看着这几些沪市的风云变幻,她也赞成顾励行的部分想法,与其收保护费给有钱人当打手,不如自己有靠得住的生意,而且她也看了,这些所谓的实业家,其实也并不难做,只要有钱,出钱请人来做,什么印染厂,合布厂,纱厂,棉厂,郑家叶家做这些的时候,他们的当家人都懂么?
可儿子的眼光却只囿于自己是黑道,他们是靠抢靠杀,“趁着现在这个时机,洪门在法租界也开厂子,帮里的兄弟们也可以到厂子里来做工,如果你不想开厂,开洋行也不是不行,其实路有很多的。”
这些顾励行都想过,但他在想开始的时候,都免不了去想,容重言的生意做到哪一步了,他再做这些,永远都只能跟在他的后面,拾人牙慧,有什么意思呢?他想证明的是自己比容重言强!
“母亲您别说了,一会儿邓鹏过来,您就先回去休息吧,您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顾励行叹了口气,“这阵子洪门连番遭受损失,如果不拿出个章程来,道上的人会怎么看我?”
“自古民不与官斗,除了长青帮带着洋车行跟洪门做对的事,何林回去跟兄弟们商量对策出来,其他的咱们只能忍了,”续夫人觉得儿子执拗的让她头疼,“算了,你伤着呢,有事叫底下人去办吧,”
她看到邓鹏进来,起身拿了包,“何林送我回去。”
……
容重言没想到这么大半夜的续夫人会打电话让他到黄山路来,待进了门,他看到母亲瘦了许多,不免有些心疼,“母亲这些天一直在医院里?”
续夫人点点头,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坐吧,我叫你过来,是有事问你。”
容重言点点头在续夫人对面坐了,“母亲只管问。”
“我知道十六铺的那船货是你叫人劫的,那么这次呢?是不是也跟你有关系?”续夫人跟容重言说话都是开门见山。
容重言一笑,从佣人手里接过茶,“母亲也知道的,我如今帮柏司令做事,他最恨烟土,把任务交给了我,我不能当做不知道,而且那次是我带着人要去劫货,没想到却被人抢在了前头,”
他把过程大概跟续夫人说了,其实这事他没让续贵生瞒续夫人,她应该是知道的,“至于这次,我也是才听说的,如果母亲问我的意思,我是希望洪门能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把烟土的生意给断了,如今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大家对烟土的舆论都很大,就算是东印度公司,也要做出姿态跟烟土划清界限。”
虽然这些害人的东西,是他们带到那些落后的国家的,“但咱们国人偏能自寻门路,在滇南自己种了起来,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柏司令是一定要把沪市给清洗干净的,包括沪市周围的地方,如果他能再往上走的话,江浙也不会幸免,”
因为烟土的毁害,国人日渐羸弱,国力维艰,靠这样的国家又怎么去跟列强抗衡?最短视的说法,就是征兵,柏家也希望征到的是身强力壮的年青人。
“现在洪门的日子不好过,励行又受了伤,”续夫人也承认容重言说的都对,她又把郑允山的事说了,“我原想着,励行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郑家小姐以前在善荫会我是见过几次的,挺能干的一位小姐,可现在这样子,怕是不成了。”
“你们机场的事到底怎么样了?”顾励行盯着沪市机场,续夫人其实也想着容重言如果愿意拉他一把,两兄弟就算不能亲如手足,起码能缓和一下关系。
容重言也不瞒续夫人,沪市银行已经开始筹建,他们还成立了建设公司,准备在证券交易所发行股票,筹集建设机场的资金,而且柏广立的野心,并不仅仅是在要沪市建个机会,他还想成立属于松沪军真正的飞行大队。
续夫人听的一头雾水,但却知道这次儿子跟柏家都是来真的,“我也劝过励行了,其实就算是想上岸,并不一定非要在你们的生意里掺上一脚,像大家一样开厂子开贸易公司也挺好的。”
容重言怎么会不知道续夫人的心思,父母的心总是想要看到子女感情和睦,但他却不能给续夫人什么承诺,“是啊,现在可做的事真的很多,并不一定非要插手到机场上头来,就算是只做百货零售,也是一门不错的生意,那边可是比公共租界人口多还要繁华一些。”
就冲这一点,容重言不知道多羡慕顾励行,真是守着宝山不知道怎么发财啊!
而且愿意住在那边的人也很多,就是盖房子来卖,也是利润极为丰厚的生意,可他,非要守着烟土不放手,招人不待见是肯定的。
容重言把路都指出来了,续夫人还能再说什么?看时候不早了,起身送他出门,“励行的身体一时半会儿不能恢复呢,我会看着他,也会看着帮里的事。”
容重言回头郑重的看着续夫人,“母亲,小艾常跟我说,女人跟男人没什么不一样的,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也一样,就像这洪门,当初没有母亲,恐怕就能今天的规模,这些年您一直退居黄山路,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出来走走,”有续夫人在,顾励行也不敢为所欲为,容重言并不想真的跟顾励行走到你死我活的那一天。
续夫人听懂了容重言话里的意思,“我知道了,如今帮里也是多事之秋,我会盯着的。”
……
艾阳一听见容重言回来,就迎了过去,她指了指一旁的麻将室,“伯母她们估计还得再搓四圈儿,这几天家里的客人络绎不绝,我准备明天搬回宝昌路去。”
容重言点点头,“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找你说话。”
他得跟汪夫人打个招呼,尤其是那些来打牌的人,许多并不是真的为了跟汪夫人搓麻将,只是为了跟他搭上话罢了,这种情景容重言自小跟着父亲见得多了。
……
因为尹洋的事,艾阳在沪市留的够久了,一回到宝昌路公寓,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开车回信河庄子上去了,这眼看枇杷已经开始挂果了,庄子上的工作可就得筹备起来了,她得回去看看了。
等到了信河,艾阳人都没进村呢,就看见他们圈定的新厂房那边热火朝天的,艾阳直接开车过去。
还别说,汪俊生真是个干才,这才多久啊,拆迁已经完成了,因为庄子里的果子还早着呢,庄户们直接被征成了民工,可以再领一份工钱,还有任嫂领着几个女人给做饭,包吃还给钱,还是给自己庄子上盖厂子,大家干劲都足的很,基本不用马老大去催,到了上工的时候,互相喊着就过来了。
马老大眼尖,远远的就看见艾阳的车了,他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过去,“东家回来了!”
艾阳从车上下来,“回来了,你们速度挺快啊?不错。”
马老大抹了把脸上的汗,“汪经理请来的洋人工程师都夸我们呢,说等正式开始干的时候,也叫我们过来帮忙,还能跟着学些把式。”
这泥瓦匠砖瓦匠木工在乡下都算得上是正经手艺人,会门手艺可是能养活一家子的,人家洋人这么一说,庄子上许多男丁都跃跃欲试,干活更加不惜力气。
“嗯,但不能耽误果园里的活计,要是有人更想学这些,那你就跟他们说清楚,果园里的差使就不要领了,”都是体力活,一心二用的话,会出事故的。
马老大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些果树才是咱们庄户们的根本呢!”
艾阳又去任嫂她们临时搭建的工棚里看了看,随手掏了几块钱给李嫂,“这些钱你们拿着给大家添点儿油水,都是力气活,不吃点儿硬实的干不动。”
李嫂惯会做人,立马举着手里的钞票冲外头的人喊上了,告诉大家东家又给了赏钱,这几天他们都能吃上肥膘肉,引得工地里一片欢声笑语,有眼色的都开始说他们命好,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东家。
“那个,”马老大一直等在外头,见艾阳出来,走过去,“东家,还有件事。”
马老大不是个油滑性子,他说有事那就肯定是有事,“说吧。”
“就是隔壁庄子上的人,老来问我,能不能过来做工,”这四邻八乡的大家多少都能沾点儿拐弯亲,长着眼睛的都看见了,自从信河庄子换了东家,庄户们的生活是一天比一天过的滋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心眼儿活的,就想着以不能过来跟着大伙做工,拿一份活钱儿。
“这个么,你闲了自己算了算,咱们果园需要多少人,然后再把往沪市运货的人也算上,”这些艾阳心里也有账,其实果园里有用不了多少人的,壮劳力的话,也就是卸果子的时候可以请些零工,至于将来罐头厂里,因为那都是入口的东西,艾阳更愿意用自己庄子上的人,尤其是在她看来,女员工的忠诚度更高一些,也更安于现状,有这么一份工作,庄子里的女人干起活儿来都不用催的,一个个都是又快又好,生怕哪一点儿没做好,被炒了。
“至于盖房子的时候,我会跟汪经理说,如果需要零工,就叫他找你,但有一条,你提前跟咱们的说明了,盖厂房做什么,不要跟外头的人说太多,”还是那个原因,艾阳这儿做的都是食品,卫生跟安全是重中之重。
马老大点点头,“我知道了,汪经理也跟咱们说了,只说是给面粉厂那边建个库房,不让对外说是咱们庄子上自己盖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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