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人们把武器在同伴们的胸口摆放好,摘下岸边的水草,将失去生命的同伴与他们的武器紧紧缠绕在一起,然后重新背起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钻入湖中,送去湖底安眠。
直到此刻,林才注意到乌拉拉选择的地方并不是他们以前去过的任何一处——自从来到灰血森林,她所见到的水潭大多浑浊不堪,基本是更接近于泥沼的存在。可这里却完全不同:湖泊自一颗巨大的榕树底端延伸而出,整个镶嵌在茂密虬结的根系中,如同遗落在密林间手镜;湖水清澈,散发着一层莹蓝的光,远远看去,就像是魔法化成了雾气,薄薄地漂浮在湖面上,看着格外洁净而又神秘。
“这是我们的圣地。”
乌拉拉仿佛也沉默了许久,又仿佛一直在分神注意林的反应。
“……我很抱歉。如果不是……”她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因为不知道如何继续。
在失去的记忆中,她应该是个很少道歉的人。林想,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刻感到词穷。
她想说什么呢?
如果能早就升级,多出一枚符文的话……
如果能更早和乌拉拉沟通具体的方案的话……
如果不是一意孤行要去狩猎,而是充分准备后再出发的话……
这样的道歉她可以列出一大堆,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多么软弱、无力的证明——她想,浪费在道歉上的时间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噗叽大人?”鱼人仿佛非常奇怪,“您为什么要道歉呢?如果不是您的帮助,也许他们都不能回来休息。”
休息在这片湖底。
“而且我刚才有没有和噗叽大人说?您英勇的战斗姿态打动了我们所有人的心!能得到噗叽大人的庇佑,简直是乌拉木啦最幸运的事!”
——庇佑吗?幸运吗?
林想,原来他们是这么定义自己的存在的。
“乌拉木拉的勇士从来不畏惧死亡——啊,其实如果您现在想好了,我愿意……”
“你的剑拿回来了吗?”林突然打断。
“啊?”
“你祖传的剑?”
“坏了!”乌拉拉仿佛非常沮丧,“那个坏蛋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剑!”
“你的剑通常是从哪里来的?”
“啊?最最伟大木拉拉给我的……”
“我是说怎么做出来的?骨头上哪里找?”
“呃……”乌拉拉难得地卡了卡,然后声音小下去不少,“本来所有乌拉拉在当上部族的乌拉拉之前,需要接受考验,到这片湖里去狩猎一种大鱼……那种鱼平时不理他没事,但是攻击起来的话非常恐怖……是我当时太小了,而我的乌拉拉又已经不在了,所以本来我是要去的……”
“噗通。”
它刚解释到一半,就看到噗叽大人触须一撑一跃跳入了湖中。
乌拉拉咕噜咕噜转着眼珠子,觉得今天噗叽大人实在是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被那群坏法师烧过以后,烧出了毛病?
正想着,湖面下突然传来剧烈的震荡。下水的鱼人纷纷乌拉乌拉地叫着跳上岸来,一副受到了十分惊吓的样子。
紧接着湖正中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一道水柱高高地喷上了天空,紧接着一团影子从天而降,啪嗒一声落到乌拉拉的面前。它瞪大了眼睛:面前的生物通体幽蓝,身量和成年的鱼人差不多,却纤细得多,身躯比湖水还要透明,美得如同深夜的梦境。
呆愣间,又听得哗啦一声水花四件,然后就是“噗通”一声落地声——比先前的要沉重得多。乌拉拉抬眼望去,见到噗叽大人揪着一条更粗更长的大鱼飘在湖面上。
“挑吧,喜欢哪条法力游龙?”
“……”
“哪一条做大宝剑比较合适?”
“……就这个吧拉拉?乌拉拉指了指刚才抛上来的第一条。
林也不含糊,扔掉不需要的那条,拿起选中的那条,送到嘴边就啃。她非常小心地剔去了法力游龙的皮肉部分,留下一条极为干净的骨骼——在死去之后,法力游龙的骨骼变得格外坚硬。
“来,给你。”
林递过。
乌拉拉却不接,而是以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姿态慢慢蹲下,半跪在了她的面前,对着漂浮在水中的她收起右手,放在胸口。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鱼人都停止了动作,纷纷半跪下来,做出了相同的姿势。
林愣愣地在水中呆了会儿,盯着面前的鱼人,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有点不认识它:洗去了身上的泥巴后,鱼人首领看起来不再是原先那副脏兮兮的模样——他身上的鳞片同这片湖一样,是一种干净到明丽的蓝色。
完全洗净的鱼人首领带着他的族人半跪在湖边,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林望着眼前的画面,灵魂中仿佛有什么被悄悄地拨了一下。
她举起新成的骨剑,送到鱼人首领的面前,以剑柄轻触它的额头。与此同时,有什么自她脑海中流过,未经处理就流向她的喉咙,吟咏而出:[ab alto et grai demum ]
(自深渊而始,于深渊而终……)
[urlla murloc, daturus gladio conferentes ruwei primum miles in wusuo ferebantur]
(乌拉拉·木拉,今授剑予汝,赐封汝为第一骑士,为吾所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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