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重新刷漆,哪怕为它们换上全新的衣服,也再不可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就像是小公主之前待过的那个房间一样——虽然玛哈已经找人尽快修缮,但修完之前,那个毁了一半的房间已经彻底不能用了,只能先搬到其他房间里。
如果完全复原的话,大概只有时光倒流才能做到了吧?
然而所谓“时间的术法”也只在传说中存在过,比空间术法还要稀罕……
锡兰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起来,不知不觉地有些走神。
事实上,对面的伊格娜确实决定放弃了。
虽然她委屈得想哭,但每每想到利维坦pa他们的嘱咐,想到边上这个虎视眈眈盯着她的讨厌家伙还在,她就必须把眼泪逼回去。
她想,还是等papa来的时候、等安全的时候再问祂有没有什么办法吧。
她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抬起眼来:窗外灰沉沉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上午还是下午,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种混沌而又不明的天色让她感到陌生——还有隐隐的不适。
和深渊的黑夜不同——哪怕是无尽的黑夜,在大多数的时候,深渊的夜空也总是剔透明朗的。纵使是伊格娜最讨厌的雨季,现在想来,那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云朵仿佛也是轻盈的、遥远的……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雪狼皮做的披肩,却无济于事。房间里的魔法暖炉已经烧到了最旺,用的也是纯度最高的白晶。但是papa告诉过她,这种冷并非生理上的,而是因为魔力匮乏,因此短时间内,她不需要担心这种“低温”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
真冷啊。
伊格娜想。
虽然对身体没什么影响,但她想要做点什么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屋子内外的女仆都已经完全明了了她的心意,乖巧而又听话,玩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伊格娜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门口那个名叫锡兰的骑士身上。
他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正是青涩之气即将完全散去、整个人马上走向成熟的阶段。因为常年从军的缘故,他的身上糅合了一种介乎于冷冽与成熟之间的气质,加上身材挺拔,容貌俊秀,看起来颇具魅力。他甚至为了让少女觉得不难么难受而带了一本书,由此分散盯梢的尴尬,可以说是一个十分温和细致的人。
然而伊格娜还是觉得讨厌,甚至感觉到了某种papa说过的、危险的气息。
可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她想自己应该可以做点什么?
为什么不试试呢?
越危险的猎物才越有价值不是吗?
就像是在深渊狩猎时候的那样,温顺的动物玩起来总归没有什么意思,只有最危险的那种驯服起来才能让她有种血液加速、心脏鼓动的感觉——尤其是在对方獠牙将她穿透之前,亲手扼住对方的咽喉……
少女放下了手中的人偶,看向了犹在发呆的骑士。
“你要是想走就走吧。”她说。
年轻骑士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您是要赶我走吗?”
小公主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垂首没有看他,仿佛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用于缝制新衣的丝线,然后放松,再绞紧,又放松,如此反复几遍之后,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浮现出了淡淡的勒痕,看起来就像是落了一点淡粉的雪。
锡兰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制止那个动作。
事实上他已经朝着少女走了过去。他单膝跪下,道了声失礼后,便为她解下了缠在指尖的丝线,动作轻巧地。
“呆在这里很无聊吧?”她问。
“完全不。”锡兰说,“如果您觉得无聊的话,我可以带您出去,在附近看看……”
“不要!”她立刻大声否认,神情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慌乱。
但马上她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激烈,立刻又垂下了头去,避开锡兰奇怪的眼神。
“我不出去,”她说,“我不想出去。”
“请不要害怕,”锡兰看着她那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和肩膀,温声宽慰,“您拥有最强大的近卫——神殿的行凶者已经被驱逐了,他必不敢再度前来,哪怕来了,我们也会誓死保护您。”
她上次一定是吓坏了。
锡兰想,她看起来那么柔弱。
银白色的皮毛披肩顺着她的脊背微微下滑,露出了金发后一小段白到透明、脆弱的后颈,连最优美的天鹅也比不上。
锡兰看了一眼,突然就有点不敢再看。
“……如果您现在不想出去的话,那么有什么是我可以效劳的吗?”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正不由自主地变得前所未有地温和——如果不是因为小公主始终没有看他的眼睛,他甚至会以为自己中了魅惑。
近乎本能地,他生出了一丝警惕。
可还没等那点警惕重新拉回他的理智,小公主又开了口。
“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她轻声说道,咬词的时候带着某种绵软的、近乎祈求的尾音,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踩在他微微颤抖的心尖上,“那么就留下来,在这里和我说说话就好。”
“您想听什么呢?”他问,“是故事,见闻,还是别的什么?”
然后小公主再次抬起了眼,这一次她的眼睛望向了他的,比冰更纯净、比宝石更瑰丽的眼眸中仿佛蕴藏着一则不可言说的美梦:“就故事吧,”她说,“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但是我想听以前的故事……和姐姐有关的,和父亲有关的,当然,还有和你有关的。所有重要的、你知道的事情我都想知道,都乐意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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