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本该在南康卫好好呆着,但他偏偏因为她出现在这里。
她应该跟宋寓说她跟凌渊没关系,但眼下是她在图谋结交宋家,她再睁眼撒谎,有好处吗?即便是眼下混过去了,又能混多久?
恐怕他回去后随便往南康卫一打听,就能把她披着的皮给扒下来。
可是在这节骨眼上直言相告,谁又能保证宋寓会接受她当年的所作所为呢?
倘若他不接受,那她这番心血岂不完全泡了汤?
“她是昔日戌边将军沈寰的独女,也是我们凌家的表姑娘。”
很快门口就有声音划破了这片宁静,凌渊走进来,看了眼他们,最后与宋逞道:“她是家父家母最疼爱的侄女。不听话,跑出来从军,说什么要建功立业,好像凌家麾下没有卫所似的。”
说到末尾他轻睨了长缨一眼。
长缨没有料到他会给她解围,虽说她已经做好了坦陈相告的准备,可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跟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宋寓虽然早觉得这当中有蹊跷,但亲耳听到这番话还是忍不住怔愣。
自家叔父在京当差,京中里各府大小事他们又怎可能未曾听闻?凌家那事当时可是震动了朝野上下的。
本以为凌家与沈璎定誓不两立,此刻听凌渊的意思,却好像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这么说来,沈将军便是当年”
他知道这么问不合宜,但他实在也需要一个解释。
凌渊道:“很多事情不能道听途说,尤其是看上去有违常理的事情。宋学士是朝中大儒,今日一见,宋公子也颇有令叔父之风。”
他没有解释,反倒是语意深深地把宋寓夸了一把。
宋寓暗忖了会儿,想想也就罢了。凌晏之死他未亲目睹,自己也的确是道听途说。
再说身亡的是凌渊的父亲,既然身为儿子的他都能够视沈璎为常人,出面承认沈璎深受其父其母疼爱,他宋寓总不至于还要替他出头惩戒凶手?
便拱拱手,算是揭过了。
长缨怕再节外生枝,晚饭时便趁少擎进来时提出回湖州。
霍溶没从杀手身上得到线索,再听说长缨急着走,便又问过梁凤的意见,得知没什么问题,也就安排下去让翌日早饭后动身。
少擎他们三个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不过总的来说都是轻伤。为防再留下首尾,原先的案子索性就移交杭州这边卫所接手,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京师近来没有新的大事发生,这也许是因为顾家与东宫都在忙着应付宋逞突如其来的复通海运的提议,以及漕运司里已经将要掩不住的内讧。
连日来东平侯世子顾廉频频入宫,就算是消息捂得再严实,也多少漏出了些许不安的气息。
宋逞接到宋寓的信已经是十日之后,是他正摇着蒲扇在府里信步纳凉之时。
初夏的热风里夹杂蝉儿的鸣叫,信件内容令得本缓步行走在庑廊下的他,倏然间顿步在阶梯上。
长子宋寅察觉异样:“家里说什么?”
宋逞沉吟过后,直接把信递过他。
宋寅看完,也倏然间抬起了头。
这封信足有十来页之多,多是陈述在湖杭两地走方所得,清晰到连地点及走访的百姓姓名都全无疏漏。
这跟他们的预想是完全相反的,他们知道海面不平静,但从未看到过这样直接的陈述,照宋寓所言,这哪里只是不平静,分明就已经是祸害!
“倘若这确然都是老三亲自走访得来,那”
他望着宋逞,余下话却是说不下去了。
如果当真乱成这样,在如今朝局之下,重开海运绝对有害无益,甚至有可能更加失控!
宋逞厌恨顾家把持朝政已久,以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这次也是横了心要帮着皇帝肃清朝堂,眼下都已经与顾家拉开了架势,他又怎么会轻易休止呢?
是他轻率了。
前阵子妻子也曾写信来,说曾亲眼目睹东瀛人在街头闹事杀人,但,这些显然不会成为拖住宋逞脚步的理由。
“钧哥儿母亲前阵子是不是也曾给你来过信?”
没想到他截断的话头,宋逞自己倒是提起来了。
宋寅静默了下,也只好说是。
“寓哥儿亲自走访得来,消息自不会有假,钧哥儿母亲亲眼所见,也不会有假。
“顾家称霸漕运,钱塘一带乱成那样,他们必然知情,但距为父提出重开海运到如今,顾家未曾有任何一次拿出这些做为打击我的工具。”
宋寓默然抬头。
面前宋逞目光深深,透着让人心凛的锐利。
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顾家早已经替他们宋家挖好了坑?
“那咱们接下来要如何做?”他抬步上前。
宋逞负手凝望了会儿云天,又步下石阶,往前走出几步,停在树下道:“天时地便,也许是该返乡看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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