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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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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艳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凡日子过得去,我能让我儿子学这个吗,可不就是因为日子难捱,我们也想活下去啊,我们也想好好活着啊!”

张艳芬这段话几乎是她嘶吼出来的。

她的日子实在是太难了,如果不是有一个懂事的儿子,她都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奔头。

可他们在很努力的活着,一群没有吃过苦,没有受过罪的人却高高在上地指点他们,用很轻松地语气问他们为什么活的这么艰难。

这个指点未必是恶意的,但是听在这些为了生活挣扎着的人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刺耳。

如果可以,谁不想高床软枕,谁不想锦衣玉食。

如果可以,张艳芬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无忧无虑地坐在教室里,每天有香软的蛋糕,顺滑的牛奶,她的儿子不用小小年纪就满手老茧,她的女儿不用小小年纪就开始操持家务。

没人是生来就喜欢吃苦受累的,只是生活将他们逼成了这副模样。

张艳芬剧烈地喘着气,边上正因为她这番话抹眼泪的村人见状赶紧扶住了她,让她别再说话了。

张艳芬还想和那些人争,可这会儿,一直站在人群外的江流主动站出来了。

他穿过人群,而在场的人也认出来他是网上被转载了上万次的视频的主人公江流。

原本情绪有些低沉的媒体记者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他们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江流,原先想好的一个个采访稿也已经酝酿到了嘴边。

“你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用更好的方式帮他们,你小时候也受过练功的罪,你为什么还要那几个孩子同样遭受一遍?”

之前因为张艳芬的连番质问有些动摇的顾馨星看到江流出现,冲在记者前面,执拗地看着他问道。

实际上这个问题,也是很多网友疑惑的问题。

根据现在直播透露的讯息看来,江流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坏人,他似乎帮助过很多村里生活困难的人家,可他既然有那个能力,为什么不赞助孩子们念书呢,孩子们出息了,一定会报答他的啊。

至于那种封建遗毒一般的杂技,完全没有传承的必要。

“你们知道以前管我学的这门杂技叫什么吗?”

江流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镜头反问道。

【天桥底下耍杂耍的?】

【杂技人?】

在场的记者以及观看直播的网友心里想过一个个名词。

“下九流,在很久以前,我们这些耍杂耍的,唱戏的,媒婆,裁缝,修脚师……都被叫成下九流的玩意儿。”

江流沉声说道:“名声不好听,那时候干我们这行,嫁娶也得在圈子里找,生出来的孩子也被人取笑,因为那些孩子注定也是要学这些玩意儿的。”

“可我们为什么要学?”

江流又是反问,这一次他没等大家回答,自己继续往下说。

“咱们学杂技的和唱戏的一样,都被归在戏子的行列里面,这一行苦,都是打小开始学的本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学的这门功夫更难,如同你们看到的那样,打小就要练全身的关节、肌肉,压腿抻筋那是最基本的功夫,这门功夫的极致就是能够随意将全身骨头脱位然后复合,要把全身的关节都练成能够自由活动的部件。”

江流这番话是承认了视频的真实性,他确实如同视频中那样,将孩子的骨头卸了下来。

“既然你都知道这有多难,你为什么还要逼着那些孩子学,这种功夫就算失传了也没关系。”

顾馨星诘问道,这是她对江流最不满的那一点。

江流没有理会她,而是接着往下说。

“学这一行苦,不仅学的时候遭罪,年纪大了,更是会有一堆的后遗症,比如现在的我,个头不高,人又瘦小,因为小时候练功的缘故,还落下了风湿的毛病,一到下雨天就钻心的疼。”

江流自顾自地抨击着这门功夫的坏处,让旁听的人都疑惑了。

难道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狡辩吗,比如多说一点练这功夫能挣多少钱的话,比如练这门功夫能过上多好的日子之类的言语。

江流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前头我也说了,学这行当,名声不好,还遭罪,可从古到今下九流的人还少吗?我曾爷爷那辈,多少人挤破头想学这技艺,只是这些绝技多数都是传男不传女,更加不传外的,那是给再多的拜师钱也不教的技艺。话也说到这儿了,为什么直到今天,还是有人愿意学这门技艺,按照这个小姑娘的说法,这门技艺那么磨人,干脆就把它荒废了,从此以后别再有人学了就好,可古人为什么宁可被称作下九流也要学这些,现在为什么还有人明知道它受罪也要学这玩意儿,因为穷,因为日子过不下去,因为学了这个,好歹还让人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我喜欢这玩意儿吗?我当然是不喜欢的,因为我小时候为它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上了年纪后还因为它落下了一身病,我又没孩子,我完全可以让它在我这辈断了传承,可是我知道,只要还有穷人,只要还有人连饭都吃不上,即便我这儿不教缩骨功了,还会有姓蒋的,姓海的教授脱骨功,断骨法,只要还要穷人,这种老一辈传下来的,磨人的,受罪的功夫,就是不会断层的。”

瘦瘦小小的男人就站在人群的中央,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一声声的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坎里。

即便是一些质疑他的人,也因为他的这番话沉默了。

“很多人或许想说念书,念书改变生活,可咱们这儿师资力量薄弱,多少孩子念完初中就没办法继续往下念的,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初中毕业后重复着父辈的生活,极少数一部分人出去闯荡,他们中能够出息的,又是凤毛麟角,没人敢赌自己就是鱼跃龙门的那一个人。比起前途未卜的学业,学我这门功夫的好处是肉眼看得到的,大房子,小卡车,餐餐都有肉,顿顿都有鱼,这对你们当中的很多人来说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可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就是最好的生活了,他们为什么不能选择现在受点累,将来能够轻松一点呢?还是说,一定要让孩子们过你们觉得很好的生活,才算是幸福的生活?”

这一番质问,更是让所有人,包括顾馨星哑口无言。

“我从小就生活在这儿,我小时候是怎么练功的,村里人也都知道。在收徒前,我签了几份合约,都是这三孩子的长辈画手印的,即便是现在,我依旧是那句话,想学学,不想学随时可以回家。”

江流看了眼站在父母身边,面露心虚的许全军,以及依旧懵懵懂懂的王狗子,然后又看向众人。

“我并没有想过一代代将这门技艺传承下去,或许哪一天,它就在我某一代传人手中断绝了,那也是好事,因为那就说明,那时候不再有需要它的人,也不再有穷人了。”

这些话,掷地有声。

话毕,江流冲着人群里招了招手,肖彤彤和肖珊珊欢快地跑了过来,一个扑到江流的怀里,一个扑到一旁妈妈的怀里。

跟着这俩姑娘过来的还有这些天在网络上快被黑出翔来的两个警察。

这些日子,他们可是过足了被污蔑,被恶意编造各种段子的痛苦生活,好在领导是明事理的,知道这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闹出来的麻烦,没有真的将他们革职。

“咱们也澄清几点啊,当时我们是接到报警电话出警了,可是在了解事情真相后,我们并没有选择抓捕一个无辜的人,至于当时和当事人江流握手的照片,是因为我们从村长的口中得知你们现在上山的这条山路是江流的父亲出钱修的,这些年也是江流不断往里面贴钱修补的。”

“还有,去年冬天那么冷,是江流出钱买煤饼帮助山上的孤寡老人度过了寒冬,那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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