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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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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烧,”章决告诉陈泊桥,“医生说是信息素变化引起的,明后天就会退。”

“低烧也是发烧。”陈泊桥很慢地指出。

章决静静地躺着,没有反驳。

他看见自己嶙峋的手背,又瞥了一眼露在病号服外的小臂,抬起手,把房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章决本来便高瘦,手术后瘦得更吓人了,他自己洗澡都不敢看镜子,余光瞥见,也知道自己缺乏美感,关灯后,他躺回床里,侧身蜷着,看落地窗外,让听筒贴在耳边。

至少陈泊桥现在没看见他。章决心想。

他时而觉得他和陈泊桥在泰独立国的那些天近在眼前,时而觉得像是假的。

在手术注射麻醉剂,章决闭眼之前,他最后想起的是某一天他和陈泊桥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安全屋里的一场性爱。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让空气里的微尘与浮物上下浮动着显现出来。临近黄昏的太阳已经不那么亮,闪着丝绒般的光泽,像甜梦中会有的奇妙光晕。

他们在三楼做爱,玻璃窗的隔音不好,楼下行人骑车经过的声音离他们很近,住在棚户区的居民用泰语高声谈笑,按响自行车或电动车的清脆的铃。

陈泊桥汗湿的皮肤贴着章决的摩擦,章决闻到松香与海盐,闻到熏香的余味,和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一场陈旧的,舍去自我的性爱。

而与满是烟火气的泰独立国相距甚远,章决出生的地方现代而发达,从住院部二十一层的特护病房往外望,恰好可俯瞰南半个首都的夜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章决为了不错过陈泊桥的任何一句话、一点声音,闭上了眼睛安静地听。

陈泊桥那边有人叫他,他让章决稍等,低声和对方说了几句话,又回来叫章决的名字。

章决很轻地用鼻音回应,问他怎么了。

陈泊桥突然顿住了,过了少时,他才说:“下周。”

他又短促地停顿了一秒,才继续:“下周我会去北美的兆华分公司,待四天。不过——我这次没办法来新独立国。因为兆华在新独立国的业务转回北美了。”

章决下意识地睁开眼,随即牵动了颈部的肌肉,引起一阵刺痛。

他手抓了一下病床的扶栏,克制着没呼痛,心里想的是陈泊桥要到北美了。

“我——”他本想说我来北美很快,忽然想起最近对他限制颇多的父母,又犹豫了一阵,才对陈泊桥说,“下周我还住在父母家,他们可能不让我去。”

“我不是让你过来。”陈泊桥哑然失笑,他的语气好像在跟章决说“你想太多了” 。

“你刚做完手术,别乱走,”他说,“我是跟你报备行程。”

章决愣了一下,有点呆地说:“哦,这样。”

他听见陈泊桥清了清嗓子,用比往常轻的声音问:“章决,你很想见我吗?”

虽然见不到面,章决仍然有点不好意思,他抿着嘴唇,说:“想。”

“是么。”陈泊桥说,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许笑意。

章决觉得房间里的暖气确实太高了,他又重新坐了起来,抓紧了手机,垂着眼,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才说:“很想现在就能看到你。”

章决钝口拙腮,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特别好听的话。只是还是想也说给陈泊桥听。

陈泊桥笑了笑,很轻,但章决听到了。

“一个多月而已,”陈泊桥说, “不是让你乖乖等我吗。”

而陈泊桥的声线很低,也很温柔,就得连章决这样想要不再做梦的人,也会无可救药地被重新打动。

章决鬼使神差地说:“对不起。”

说完才想起他这几天发现的,陈泊桥好像不怎么喜欢他道歉,但说出来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没关系,”陈泊桥这次没跟他计较,只是简单地说,“我也很想见你。”

第三十九章

新一年的二月五号,章决终于脱下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换回了自己惯穿的衣服。

这天太阳很好,中午的气温不算太低,章决和母亲步行经过医院花园,空气中绿植香气宜人。他们坐上车,自住了大半个月的医院出发回家。

章决看着车窗外急速掠过的新独立国的繁华街景发呆,他将头发散下来,遮着后颈的纱布。

母亲在隔壁座位,看了一小会儿杂志,忽而坐起来,伸手碰了碰他的发尾。

“小决,妈妈陪你去修一下头发怎么样?”母亲热切地把杂志的某一面给章决看,“弄成这样。”

杂志上的男性模特生得很好看,头发堪堪齐肩,看上去的确还不错。

不等章决回答,母亲又道:“这么长也能遮住的,还清爽一点。”

章决从北美回来那天,母亲就对他的发型发表过看法,应该不是第一天想带他去找造型师了。

但章决看看杂志男模,总觉得这样的长度,只要一转头,即使拆了线,伤疤也很容易露出来,便对母亲说:“下次吧,。”

“我想等疤去掉再剪。”他解释。

这时,他们恰好经过中央广场公园,章决幼年时常常和母亲在这里散步,便让司机在此停下,挽着母亲的手臂,进去走了一圈。

走回到广场的抽象雕塑下时,母亲隐晦地问了他,对以后生活的设想。

章决很明白母亲的担忧,在她看来,章决摘除了腺体以后,生活就会渐渐变得与从前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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