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起了雨,大风吹动树梢,雨水四溅,窗外间歇伴随着几声雷鸣。
小区对面四楼,却在上演一场家境闹剧。
一周前,蒋文娟皮包里,出现了一款国外高档口红。
是裴川最先看到的,那只口红从皮包里掉出来,蒋文娟慌了一瞬,在儿子沉默的目光下慌张把它捡起来,装进自己的包里。
“妈让同事给带的。”
他明明还没问,蒋文娟就心虚到自己找了个借口。
裴川没说话,这世上鲜少有人能在他面前顺利撒谎。除非他愿意包容这样的谎言。
他轻轻“嗯”了一声,推着轮椅离开了。直到现在,他依然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是纸包不住火,没过多久,蒋文娟反而自己和裴浩斌摊牌了。
主卧的灯开着,蒋文娟说:“离婚吧,我喜欢上了另外一个男人,他是我们医院的医生。”
裴浩斌作为一个出色的刑警,在面对妻子精神出轨时,依然觉得天都要塌了:“蒋文娟!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还配当一个妻子,配做一个母亲吗?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手机上的短信,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当一辈子绿帽王八!”
蒋文娟捂脸流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川,可是……”她顿了顿,眼泪怔怔流过嘴角,“可这一切都怪谁呢?小川四岁那年开始,我一睡在你身边,就整晚做噩梦。梦里一片血淋淋,我抱着一双断了的腿,哭到眼睛都瞎了。而你在反黑,我喊呀喊呀,谁都救不了我。”
大雨滂沱,裴川脸色苍白,在房门后静静听着。
“他们当着我的面,把小川的腿……”她捂着嘴,痛哭出声,“你成全了你的事业,我做了好几年噩梦。你是个好刑警,可你不是个好父亲。”
蒋文娟冷笑:“我绝望啊,我一看到小川,我就想起来他父亲是个多冷血心肠的男人,他为了他的国家,老婆孩子都可以不要。我梦里什么都有,第一次是我被砍掉了手,第二次是割下了耳朵。我只要一看到小川的残肢……我……”
她又哭又笑,这几年在自责和痛苦中压抑的感情全部爆发。
“我甚至……我甚至害怕看到他,可他是我的小川啊!”蒋文娟满脸泪水,“这么多年是宋医生一直给我做心理辅导,你说我没有责任心也好,说我下贱也好,可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噩梦般的日子了。”
大风吹掉窗台上的盆栽,清脆一声响在夜里出奇地吓人。
裴浩斌颓然坐在窗边,手抹了一把脸。男人指缝渗出泪水:“对不起。”
蒋文娟嚎啕大哭,她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怕哭声传出去,惊动隔壁的儿子。
裴川在一片漆黑里,捧着一杯冷掉的、原本沏给蒋文娟的茶。
他瞳孔没有一丝色彩,许久才在女人压抑的哭声中,推动着轮椅往自己的房间走。
暗夜里裴川并没有开灯。
他摸索着爬上床,看窗外电闪雷鸣。
原来留不住的人,永远都留不住。哪怕他暗暗告诉自己,原谅母亲,她心慌了,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她害怕的……
他闭上眼睛,原来是自己。
只要他这个残废存在一天,他的母亲连觉都睡不好。多可笑啊。
裴川觉得冷,世界安静又残忍的冷。他的残缺成了母亲的噩梦,反而是他年纪小,模模糊糊记不清那种痛苦,他记得更多的是人们复杂同情的眼神。
他以为失去了双腿,他努力读书,听话懂事,将来靠着双手做个对社会有贡献有价值的人,就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成为父母的骄傲。
可原来这些都没有用。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必将是父亲人生的耻辱勋章,母亲的可怖噩梦。
大风猛烈,似痛苦的嚎叫。小区里那棵才开了一次花的小腊梅树,折断了枝条,寂寂倒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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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五号,一个足足七斤中的婴儿躺在襁褓里。
贝瑶期盼了一夜,一大早就被贝立材接去医院了。贝立材乐呵呵说:“你猜对了,还真是个小子。”他怕闺女误会家里重男轻女,赶紧又说,“以后这小子长大了,就让他给我们可爱的瑶瑶做保镖。”
晨风里,她清脆的笑声咯咯响起。
小贝军被早早准备好的小袄布包着,昨夜降温,他得保暖。赵芝兰在妇产科的床上躺着,笑吟吟说:“来看看你弟弟,在我身边睡觉呢。”
贝瑶倾身过去,才出生的婴儿脸颊红彤彤皱巴巴的,脸颊半个巴掌大,谈不上半点好看可爱。
然而他小小的鼻翼用力呼吸,每一次汲取空气,都是生命之初的努力和顽强。
贝瑶眉眼温柔,看着他笑了。
“妈妈,弟弟叫什么啊?”
“我和你爸之前就商量了,大名就叫贝军。你看要不要给他取个小名啥的?”
贝瑶弯着杏儿眼:“大名挺好的,保家卫国,小名跟着喊军军就好。”
赵芝兰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家里多出一个孩子,对贝家来说,虽然是大喜事,可也是巨大的负担。贝瑶的外婆过来帮着照看孩子以及洗尿布,小小的病房里,一家人围着新生命忙成一团。
二零零四年,用得起尿不湿的家庭还很少,贝家的钱大部分都借给撞了人的舅舅了,哪一年能收回来都不好说。小贝军只能穿尿布,尿布反复洗,用热水烫,洗了拿去晒太阳,消毒晒干以后又继续用。
赵芝兰奶水不多,等贝军再大些,估计还得喝奶粉。
贝瑶也帮着照看弟弟,没几天赵芝兰出了院回到出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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