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浓烈的感情如同永无乡海底下粘稠的泥沙,直到被海水浸没,掩藏在永无人知的海底,也永远不会消失。只能等着他亲手去将这些污泥从深埋的地底挖出来,在阳光下晒干,然后将其散在干燥而温暖的风里。
清理系统的人在一天一天的减少,不过对于严岑来说,这些消息只是阶段性报告上的数字。清理任务一贯独来独往,他对那些同事毫无印象,所以当然也不会对他们的离去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
如果硬要说影响的话,就是他的任务频率增强了。
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在永无乡的时间轴上延伸出去无数的时间线,严岑几乎记不太清他有多少年没见过像许暮洲这么真心实意的满足感了。
“情绪”本身就是一种可以传播的能量,严岑像是被许暮洲身上所散发出的放松所感染,只觉得连外头落进来的阳光都有些灼人。
他嘴里的薄荷糖被含化了一层薄薄的糖衣,露出里面圆润坚硬的小小糖块,严岑用舌尖拨了一下,在苦涩的劣质香精味道中,艰难地尝出了一点甜。
“严哥。”许暮洲说:“发什么愣呢?”
“在想你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严岑说。
他从兜里摸出烟,习惯性地走到窗边,将窗户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严岑原本已经从烟盒里抽出了烟,正要点燃时才想起口中还有一块吃到一半的薄荷糖,他顿了顿,暂且放下了打火机,靠在窗边等着嘴里那块薄荷糖彻底化开。
只是这句话也并非是他没话找话下的由头,他印象里的许暮洲一贯不会管别人的闲事,是个很注重效率的人,不知道今天怎么会一反常态地放过这种明面上的线索。
“自作孽跟值得同情是两码事儿。”许暮洲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摊着手说:“我面试的时候,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哪怕看起来我比杜晴晴要好得多,但是如果没有你,我跟她的区别大概也就是一个死得快一点,一个死得慢一点,自身尚且难保,哪有功夫去同情别人。”
“至于实习世界,先不说里面的人是否有罪,但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基于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同情的。”许暮洲说:“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损害自己也要同情别人,那叫圣母。”许暮洲站起身,从严岑的办公桌上顺走了一个一次性纸杯,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半杯水,才接着说:“但在自身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就没必要做得那么绝。纪晓莉是个母亲,夭折的是她亲生的孩子。你看纪筠尚且因为没了妹妹疯到了需要永无乡介入的地步,做母亲的,大概只会更痛。”
“但纪晓莉或许并不无辜。”严岑说:“说不准任务执行到最后,你会发现她就是那个枢纽。”
“跟实习世界的那个学生不一样,起码任务进行到现在,我还没找到纪晓莉有罪的线索。”许暮洲侧头看向严岑:“还是说,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她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嫌疑。”严岑说:“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
“我只是觉得,人不应该吝啬情感——哪怕事后被打脸也无所谓。”许暮洲面色淡淡地说:“因为共情,说到底是人类区别于草木的最后底线。”
这个话题到此戛然而止,他们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薄荷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成了一片薄薄的糖片,严岑无意识去舔的时候,锋利的糖片边缘在他的舌尖上割破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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