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林枭嘴里塞满了猪肉,口齿不清的嘟囔道。
家里已经好几个月买不起猪肉了,他每次馋的不行,可林丛拿不出银钱买肉,他也只能忍着。
现在看到满桌子的野猪肉,他能不吃个够本?
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被林丛父子的举动给惊着了,没了胃口,只有几个小孩儿吃的认真。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厚脸皮的人,但是当这种事的主角换成三个汉子,那就让人侧目不已了。
也听说过不少妇人家里揭不开锅,带着孩子去别人家里蹭吃蹭喝,顺带还要带点走,这样的行为是让人所不齿的。
没想到今儿林丛父子,比起那些妇人也不遑多让,甚至更加让人不喜。
人家没邀请他,自己厚着脸皮上门就算了,居然还不带点礼物。
可人家就是两手空空来了,还觉得自己是大爷,能来已经是给给对方天大的面子了,二话没说,坐下来胡吃海喝。
瞧瞧伍林氏都面色铁青了,要不是顾忌着今儿是伍金凤的大喜日子,怕是真的会抡起笤帚把人扫出去。
伍木涛脸色也很不好,林川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筷子,林丛见此,嚼着肥肉,口齿不清地道:“川儿,多吃点,接下来一个月咱们家里可没肉吃。”
林川还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林枭,立刻横扫桌上所有的肉菜,他可得吃个够本,接下来一个月他可就得戒荤腥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宴席结束,林丛又开始作妖。
在场的都是老熟人了,谁不知道林丛当年对夏杜鹃做的事儿?
男人都看不起他,女人都鄙夷他。
林丛像是没看到大家鄙夷的眼神,他放下筷子,拍了拍林枭的肩膀,朗声道:“枭儿,注意点形象,你看看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家饿着你了呢。”
众人纷纷腹诽不已,要真是有心阻止林枭少吃,也不会等他都吃饱了才开口。
想要装也得装得像一些!
林枭撸起袖子抹了抹嘴,傻呵呵的笑道:“爹,伍叔家的饭食真好吃,我还可以再吃三大碗。”
一边说着话,一边打了一个饱嗝。
好久都没有感受到撑着的感觉了,这种感觉还真是好。
“木涛兄弟,对不住了,我这儿子从小就被我惯坏了,无礼了一些,你可别放在心上。”
林丛转头对伍木涛说道:“对了,我家很快就要搬新房了,到时候你可得赏脸来我家坐一坐。”
伍木涛对林丛是无语极了,压根就不想搭理他,在听到他要搬新房时,愣了愣。
林家不是连果腹都困难了么?怎么还有银钱建新房?
而且这么久了他也没有听说林家建新房的消息。
周围人也都目露诧异,大家都住在这一方天地,都清楚彼此间家庭情况。
林丛哪里有钱建房子?
伍木涛诧异地问道:“你要搬家?你什么时候建了新房?搬去哪里?”
林丛扬眉道:“还不是阿墨这孩子有本事,他那新房可大了,我也算是他的长辈,那么多房子空着也可惜,这不打算搬过去一起住。”
语气掩不住的得意,他这个计划真是很不错。
大家无语的看着他,只觉得林丛不是脑子有坑就是疯了。
他怎么能把这样无耻的话语说的冠冕堂皇?
墨玉珩可不是他的孩子,是他前妻的孩子,要是林川兄弟跟墨玉珩关系好一些,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让人太过于反感。
问题是,林川兄弟压根就不认墨玉珩,还处处争对墨玉珩,各种看不起墨玉珩。
“林丛,我忍你很久了,你这是在发什么疯?阿墨家的房子跟你有啥关系?”蒲秀夫一马当先怼他道:“以前只觉得你自私自利、蛮不讲理,现在才发现你脸皮比城墙还厚。”
周围的人也都很赞同蒲秀夫的话,这个林丛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墨玉珩说道:“阿墨,以前呢,是我们思虑不周,没有站在你的角度为你着想,一直都拦着你跟川儿兄弟往来。”
“你放心,我现在也想通了,你娘已经去世了,你在这个世上孤零零的,好歹川儿兄弟跟你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我以后不拦着你们了,只要你有需要咱们的地方,尽管开口,咱们定会尽力帮你。”
“当然了,你现在家大业大,难免会有一些小人打起你的主意,阿墨,你可得多几个心眼,跟你没血亲关系的人,对你好是有所图谋,还是远离些好。”
话语里,字字句句都似是为墨玉珩好,处处为他着想!
他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恶心坏了,林丛他究竟还知不知道脸为何物?
林川没说话,他压根就不知道今天林丛来这里是冲着墨玉珩来的,毕竟这几天他一直在做林丛的思想工作。
想让他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算墨玉珩不计前嫌跟他们和解,他也不愿意跟墨玉珩表演兄弟情深。
在他心里,墨玉珩就不是他兄弟,夏杜鹃虽然生了他,但是没养他,再加上夏杜鹃那人尽皆知的经历,林川觉得为了将来自己的仕途着想,也不能跟墨玉珩、夏杜鹃这些人扯上关系。
林丛当然也看出了自家大儿子的心思,所以今儿是把他们兄弟哄骗过来的。
说是要跟伍家缓和缓和关系,他也想重操旧业进山打猎。
所以想在伍木涛女儿大喜之日来给她送祝福。
林川和林枭没多想,还觉得是林丛是真的振作了,没多问,便跟着来了。
谁知道林丛打着的是这样的算计,居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墨玉珩提出了要搬去他新房子里居住的事儿。
凭什么呢?
林川觉得林丛是疯了。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墨哥哥,你以前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也没见他们这些所谓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来关心关心你,现在见咱们家的日子过好了,倒是巴巴的跑过来认亲了。”
顾南乔早就想收拾林家这些渣渣了,但一直都忍着,觉得不能给墨哥哥添麻烦,现在人家送上门了,不好好招待,还真是对不起自己。
“他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就是陌生人而已。”墨玉珩看都没看林丛一眼,对他那些话全当耳旁风。
要是夏杜鹃还活着的时候,林丛能这么说,墨玉珩会对他很感激。
他知道娘亲心里其实也很挂念林川和林枭两兄弟,只可惜当年这两兄弟见到他们母子,就像是看到洪水猛兽一样,躲着他们。
林川还好,只是冷淡对待他们,反倒是急性子的林枭,恶语相加,时常把夏杜鹃气的默默垂泪。
夏杜鹃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又被他们兄弟这么对待,郁郁寡欢,最后会撒手人寰也不足为怪了。
从夏杜鹃去世那天起,墨玉珩就告诉自己,当林川兄弟是陌路人了。
墨玉珩这话一出,林丛顿时急了,他像是炸毛的猫儿一样,急忙道:“阿墨,你怎么能这样说?川儿和枭儿跟你可是一母同胞,你们就是打断骨头也还连着筋呐!”
“阿墨为何不能这样说?”这次顾南乔还没来得及争辩,伍木涛率先开口了,直接揭穿了林丛的小心思:“你就是看到阿墨日子过好了,想要来沾沾光,要是阿墨现在还住在山里的土坯房,你见到他不吐口痰就算是好了。”
每次见到墨玉珩都是恶语相加,现在倒是难得的喊墨玉珩为阿墨了。
可惜让人听了就倒尽胃口。
“你没看到你两个儿子是什么神情吗?还睁眼说瞎话,阿墨跟林川他们是有血缘关系,但是跟你有关系吗?你是阿墨的谁?后爹?养父?”
蒲秀夫嗤笑道:“你什么都不是,顶多算是阿墨娘亲不要的男人罢了!”
当年要不是林丛的爹救了夏杜鹃父亲一命,夏杜鹃又怎么会嫁给他?
林丛被人说的面红耳赤,着急忙慌的还想要再说什么,可伍木涛却不想他们留在这里污了大家的耳朵,拿起扫把,撵他们离开。
院门口,林丛阴冷的眼神盯着那两扇门,心有不甘。
林川见他如此,知道他还没有打消想要占据墨玉珩新房子的念头,忍不住劝道:“爹,您何必送上门让人羞辱呢?这让咱们多没脸。”
家里穷是事实,但是他们穷的坦荡,总比现在赶着上门,被人丢出来强吧?
“你懂什么?墨玉珩手里现在可有几千两银子,你爹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钱,你不想要么?”林丛反问道:“只要这些钱都变成了我们的,以后你和枭儿一辈子都能吃香喝辣了。”
二两银子一个月,这么多银子,都能养好几代人了。
林丛算了算,心潮澎湃,更是不愿意就此放弃。
脸面算什么?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什么都不能,留着也无用,还不如拿来换取有价值的东西。
“那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没必要肖想,你想想看李卫平的下场,这次还好是碰上了伍叔嫁闺女,顾南乔才没有动粗,不然她使点小毒,都能悄无声息的弄死我们。”
林川后怕的说道,顾南乔的本事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林枭还体验了一把,此时更是怕的小脸惨白。
“没出息的玩意,依靠你们俩,咱们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去。”林丛不满的瞪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还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兄弟两人连忙跟了上去。
伍家。
林丛他们离开后,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不过很快就到了伍金凤梳妆打扮的时辰,那些妇人们也都知道出嫁对于女孩子来说是顶顶重要的事儿,耽误不得。
顾不上八卦林家的事情,大家围绕着伍金凤去了她的闺房。
顾南乔是女子,本来也应该跟着去,可她实在是跟这些人说不到一个频道,便跟顾明凡一起去外面玩耍了。
顾明凡从小也算是在山上长大的,对山里的各种野果子是如数家珍,哪怕这里是第一次来,他也能发现很多好吃的野果。
初冬时节,山里的野果子早就掉的差不多了,顾明凡找了许久也只能找到一些小小个的野果。
品相不好看,但是很甜。
“别看这些野果子长得歪瓜裂枣的,味道可好了,我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被冷冻过的果子,总觉得格外的甜。”
顾明凡嘴里叼着果子,忍不住问起了刚才看到的一幕:“对了,我刚才看见你挥袖子了,你袖子里有东西飘了出去,那是什么东西?”
顾南乔动作一僵,他觉得自己行动挺隐秘的,没想到顾明凡还是看见了,也没有隐瞒,实话实说:“没什么,就是能让人坏肚子的药。”
“你给林丛三人准备的?”
“不然呢?他们以前不是一口一个说墨哥哥是灾星吗?现在倒好,看到墨哥哥日子好过了,就想着来讨好墨哥哥,最好能分一杯羹。我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警告。”顾南乔眨眼道。
“你就不怕他们记吃不记打?过个几天又来闹腾?”
顾南乔笑的贼兮兮,似乎很期待他们再次上门:“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只要敢来,我保证让他们尝遍酸甜苦辣,各种刑罚,任由他们挑选。”
她手段多着呢,以前是不屑用,现在用来逗弄这些渣渣也很不错。
等顾南乔和顾明凡回来时,伍金凤已经打扮妥当,新郎的花轿也来了,大家都站在门口,等着吉时到来。
吉时一到,鞭炮声响起,伍金良背起了伍金凤从堂屋里出来,一步一步的走到院子门口,把她交到了林子龙手里。
林子龙皮肤黑,他咧嘴笑着,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告别了伍木涛等人,花轿这才晃悠悠的往山外抬去,转过一座山,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伍林氏望着远走的花轿,终于忍不住放声嚎嚎大哭了起来。
她哭的是自己,命运对她何其残忍,明明是村子里长大的姑娘,最后却嫁给了一个深山猎户。
再者是舍不得伍金凤,眼看自己养了十五年的闺女,成了别人家的儿媳妇,隔着绵延高山,以后想要见面,都很是不易。
“林氏,你也别哭了,金凤不是说了吗?等她怀了身孕以后就会跟林家提出,给你们一笔钱,让你们都搬到山外去住。”伍林氏身旁的妇人语气羡慕的说道。
他们这些深山里的猎户,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离开深山,去外面买地建房。
而伍金凤能为娘家这样着想,可见她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从这也能看出林家的家底丰厚。
妇人们一边安慰伍林氏,心里却都冒着酸水,难怪伍林氏看不上墨玉珩,原来是早早就看好了人家,这下子伍金凤嫁去林家,妥妥就是少奶奶的命。
不过墨玉珩也不差,也在蒲家村买地建房,算是站稳脚跟了。
人长的好,性子也不错,就是命格太特殊了,这让她们压根就不敢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他!
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克了。
伍林氏抹了抹眼泪,感动地说道:“那是孩子有心,她也只是说说罢了,只要她过的好,我就高兴了,房子不房子,我倒不在乎。”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的表现却不是这么回事,很是得意,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浅笑。
妇人们更是连连说好话,到最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伍林氏明儿就要搬到山外去住了。
伍金凤出嫁了,大家伙也都该散了,临走时,墨玉珩请伍家人十月初八去蒲家村喝乔迁酒。
伍木涛爽快的应了下来,伍金良也很高兴,连连表示到时候一定准时到。
顾南乔一行人先行离开了,回到墨家老宅,带着墨胭脂去山里转了一圈,大家这才坐着骡车晃悠悠的离开深山。
热闹了一整天的伍家,终于沉寂了下来。
伍林氏在屋里整理着大家送来的伴手礼。
大部分的人送来的都是各种干货还有猎物,还有些人里面还包了几文钱。
很快她就拆到了顾南乔准备的礼物。
里面除了有二两银子,还有一块红布。
伍林氏心里倒是不觉得吃惊,墨玉珩猎到了猛虎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只是墨家都算得上是大富人家了,怎么拿出手的伴手礼还是这样寒酸。
还不及她女婿送来的东西。
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枉费当家的这些年来对他的照顾。
伍林氏对此很是不满,觉得顾南乔实在是不会做人。
她却没有想想,这几年墨玉珩对伍家的各种关照,还有时不时送来的猎物,其实墨玉珩真的不欠伍家什么,当年伍木涛也并没有帮夏杜鹃多少。
只是墨玉珩念旧情,伍木涛又教了他射箭,所以对他格外看重。
二两银子的伴手礼已经很多了,二两银子足够一户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这份伴手礼在周边,可以说是高规格了。
可偏偏伍林氏不满意,正好伍木涛进来了,伍林氏指着二两银子对伍木涛嘲讽地道:“你不是把墨玉珩当儿子看待吗?人家可没这么想,你看看这伴手礼,多寒酸啊!他也没把你当回事。”
言语尖酸刻薄,这可把伍木涛气着了,他觉得伍林氏越来越不讲理了。
“阿墨愿意来就是给我们很大的面子了,至于他给不给伴手礼,包了多少钱红包,我都不在意。”
他是把阿墨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一家人之间哪里还需要这些虚礼?
再说了,顾南乔刚刚离开前,还给了他一瓶子的金疮药,是她自己制作的,效果比外面买来的要好。
“你不在意,那你跟他过去,别回这个家,为了一个外人,你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要了。”伍林氏说着,很是委屈的哭了起来。
她真是命苦,碰上了这样一个男人。
伍木涛怒火滔天,气冲冲地说道:“林氏,我不想跟你吵架,咱今儿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年我让你给杜鹃母子送去的银两还有大米,你都偷偷的克扣了下来,贴补了娘家,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只是懒得跟你掰扯。”
伍林氏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好端端的,怎么伍木涛突然翻起了以前的旧账?
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旧账!
“是不是夏杜鹃跟你说的?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背地里挑拨我们夫妻的关系。”伍林氏恶毒的诅咒道:“早知道当年就该饿死他们母子,她活着就只会害人。”
伍木涛听到这话,不敢置信的看向伍林氏,原本在他眼里还算是老实的伍林氏,此时面目扭曲,眼里充满了对夏杜鹃的怨愤。
他实在是难以理解,伍林氏为何会变成这样。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这些事情杜鹃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是我自己发现的。”伍木涛语气很是复杂,想起二十多年的事情,更是羞愧不已。
“怎么会?你怎么发现的?”伍林氏喃喃自语,很是不敢相信。
伍木涛抿唇不语,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是一个清凉的午后,他去山里打了一些小猎物,想到墨玉珩瘦巴巴的模样,便想着送些过去给他们加餐。
谁知还没到山洞,就在不远处的水渠边上,看到夏杜鹃正在挖野菜充饥,小阿墨则是坐在一旁,捂着肚子,可怜兮兮的喊饿。
他犹记得自己昨儿才让伍林氏送了米粮过来,怎么没两天就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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