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镶了透烧琉璃的窗子望出去,天地之间只有浓如墨色的蓝和淡如新宣的白。
夜色中巍峨的宫殿宛如巨兽无声张开的口,殿宇斜飞的屋檐下,沉默燃烧的朱红色灯笼是尚未合拢的齿牙。
很远的地方有柔黄色的风灯在摇曳,那是巡夜的龙禁卫——今夜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尊执戟的泥塑。
水精帘外传来橐橐的脚步声。
容晚初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独自走进了门。
他年纪不长,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许,眉眼隽雅超逸,与容晚初眉目间有七、八分的相似,穿着件半旧的绛色细丝绵袍,这颜色轻易会穿的脏且俗,但比在他身上,就显出十足的风流气度。
看到容晚初的时候,他微微地顿了顿,才放下了手中的珠帘。
水精和翡翠串珠摇曳着相撞,发出玲珑的声响。
容晚初倚在贵妃榻上,沉默地注视着进门的男子。
这时节夜已将深,早是该安置的时候,她却华服严妆,朱红色的翟衣裙摆逶迤在地上,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戴着五凤的礼冠,凤口长长的流苏垂在她鬓角额间,跳跃的烛光里,红宝石色泽如火一般明艳,映得她的容颜宛如阳春四月最艳丨丽的牡丹。
她脚边立着一尊红泥小炉,炉上温着只银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容婴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淡淡地道:“看来你都做好了准备。”
他目光温煦,落在她身上,赞许似地道:“晚初,你聪慧不减当年。”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
“先是火器营,后来是五城兵马司,今夜终于到了龙禁卫。”她道:“哥哥,你也不要把世人都当做傻丨瓜。”
她声音低柔,像冰下潺丨潺的流水。
容婴却笑了笑,自顾自地向桌上取过一只酒盏,便坦然地从袖中拿出一枚蜡封了口的小瓷瓶。
瓶中粉末是青碧的颜色,簌簌洒下的时候,像夏日里摇落的苍翠树叶。
容婴的手白丨皙修长,是世家子弟决然没有一丝瑕疵的模样,而手势稳定,又显得那手像是铁铸一般冷酷。
容晚初看着他,忽然想起七、八岁的时候。
母亲刚刚下葬,她哭得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父亲忙完了母亲的丧事,又回到鄜州去平定民乱。
院中的丫鬟们都被清洗了,连敢在她哭的时候上前来服侍她的人都没有。
还是个在进学的少年郎的容婴,每每乘着月色回府后,第一件事都是来探望她。
那个时候他给她冲泡从外面集市里买回来的油酥面,那香气霸道又诱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感受到痛苦之外的辘辘饥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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