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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案后的殷长阑正从前日里没有看完的一摞地志里翻看,听见通报的声音,就放下了书,抬头道:“宣。”

于存深深吸了口气,额上都见了些细碎汗珠,进屋来先磕头:“属下叩见吾皇万岁。”

就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听见皇帝的声音从高高的头顶上方传来,似乎很远,又含/着不容忽视的威严,问他:“于存,依你所言,当日有人曾往你宿处去,委你以秘事。其中委曲究竟如何,你如今尽可以说来,朕为你做主。”

天子并没有发怒,也并没有就因为他一时荒唐的应许而降罪于他。

天恩竟是如此轻易就降在他的身上。

于存有些怔怔地想着,忽地重新“砰砰砰”地磕起了头,道:“属下惶恐,陛下容禀。”

“属下是莱州蠡阳人,农户出身,家中原有几亩薄田,祖上几辈人都没有出过读书人,一生忠厚老实,唯有务农。”

“后来蠡水县城有胡氏作乱,里正按家按户地通知‘知府大人征兵平叛’,属下的老父亲按律受征,没过多久,就战死在了蠡水。”

站在一旁的李盈听他竟从籍贯家世说起,一时原本觉得他啰啰嗦嗦、不知所云,但见殷长阑面色沉邃,似乎在静静地听着,没有一点不耐烦和催促之意,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于存跪在地上,直起了腰,头低低地垂着。

他虽然心中十分的紧张,但越是紧张、说话就越是流畅,堆在心里的话越说越多,声音也渐渐沉重下来:“战场上刀兵无眼,死生之事,俱是天命,属下原无怨言!但谁想到属下老父尸骨未寒,里正却带着征兵的名录上了门,将属下的大兄强行带走,补了老父的缺名。”

“属下家中原本是良籍,一生唯有‘忠顺’而已,却不知里中因果,就生生地没入了军籍。”

“属下的长兄虽然没有战死,但受了许多的伤,拖了些日子的命,也在壮年就早早地撒手了。”

李盈听在耳中,就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宫中过得久了,竟也快要忘了外头的世道是有多么荒唐而艰难。

当年倘若不是遭了灾,实在吃不上一口饭了,谁家会把五、六岁大的男孩子卖进宫里做了阉人呢!

殷长阑坐在桌案后头,搭着手望着地中的匍匐的侍卫,面色没有一点变化,但近身服侍了他这些日子的李盈,也能在他微微敛起的目光中,猜测出他正压着什么情绪。

于存说完了这一席话,殷长阑没有接,屋中就有了短暂的一段沉默。

侍卫有些尴尬,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李盈就轻轻地咳了一声。

于存得了暗示,顿了顿,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又道:“属下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愿意不明不白地在乡中等死,就冒险上了京,正赶上禁卫军的遴选,属下尚有一把子气力,就这样侥天之幸,被抽选进了龙禁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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