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二夫人回过身来,看着端坐在榻上,眼睫低垂的甄漪澜。
她抱着些万一的希望,极力地压着声线,道:“六娘,这话可不是随意说得的。咱们府上虽然称不上百年钟鼎,可你大伯父也是当朝肱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物。”
她慎而又慎地问道:“你从何处听到了什么?”
甄漪澜哂笑。
在家族的荫庇底下舒适太久了,就连对危机的警惕都兴不起来,只觉得自己身在簪缨世族,天塌下来也有个子最高的顶在前头——
甄二夫人对她的态度十分的不满。
她低声喝道:“六娘!”
甄漪澜微微地顿了顿。
家中的事,到底还有许多要落在母亲的身上,甄漪澜克制着心里的情绪,眼睫微微颤抖着看了过去。
女儿一双乌沉沉的眼睛,让甄二夫人心里又是战栗,又是心疼。
她苦口婆心地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倘若家中当真要生出变故,你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她说到这里,面色猛然一变,道:“贵妃是不是也得了消息?不然如何能这样轻慢、折辱于你?”
甄漪澜没有说话。
甄二夫人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苦命的六娘!”
竟就掉下泪来。
甄漪澜微微地皱起了眉。
她母亲素日里要强,并不是个轻易弹泪的人,她心中不由得沉了一沉,问道:“家里是不是也出事了?”
甄二夫人拿着帕子捂着眼睛,在地下站了一时,声音只稍稍有些哑,听上去倒还四平八稳、轻描淡写的,道:“你哥哥同你大堂兄出门去跑马,把腿跌伤了。”
她收了帕子,眼周有一点融滑的红,倒是粉有些显糊了,只是她离坐榻有段距离,甄漪澜也并不能看得清楚。
——却不妨碍她心里像是被什么猛然间扯了一把似的。
原本就在舌底揣度着的话带上了情绪,让甄漪澜的声音都有些失控,道:“娘/亲何必再自欺欺人?大伯父虽然荣光满身,何尝把我们二房看进过眼里?爹爹如今在家闲赋,就是将来哥哥成了人,娘/亲,难道咱们家就要永远这样被大房踩在脚底下,蹉跎一辈子才好?”
甄二夫人面色剧变,想也不想地快步走到榻边,把手高高地扬了起来,却对上了女儿倔强仰起的头,一双眼睛里盈盈地蓄了泪水,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她。
甄二夫人心痛如绞,一把将甄漪澜抱在怀里,叫了声“娘的乖女”,哀哀地哭了起来。
天赐元年二月初,三井巷的甄府起了一场闹剧。当朝参政甄闵夷的胞弟,赋闲在家的朝奉郎甄从瞻忽然将一纸诉状递进了大理寺,要求与乃兄分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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