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贺兰袖喊得这样可怜,她在奔跑——这样失态,他只见过嘉语,贺兰袖的仪态远远好过她。萧阮对女人一贯的心软,就只叹了口气,背对着她问:“贺兰娘子还有话说?”
“我……”贺兰袖呵了口气,跑得太急,要停一停方才能够流利地说话,“不管殿下信不信,这些话,我都一定要说,永宁寺通天塔顶,太后遇见阿难尊者,是有人设局,但设局的人不是郑三,郑三就是个绣花枕头,只要殿下派人到他身边去,就能够把他牢牢攥在手心里。”
粗浅直白,连“绣花枕头”这样的俚语都用上了,萧阮怔住。
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在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男子面前非议另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年轻男子——虽然已经定亲,但是没见过几面,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那无疑是非常不合适。
这样做,除了让人怀疑她的品行以外,不会有别的结果。要碰上有洁癖的男子,甚至可能因此退婚。当然萧阮不是一般人,他不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她这是把她的软肋交到了他手上。
原本他以为,贺兰袖不过是故作惊人之举,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博得他的好感,虽然方式有点不对头——当然他这样想也不算错。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贺兰袖的切入点,竟然这样惊世骇俗。
选这样一个地点,说这样的话,她只差没指着鼻子告诉他:我知道你想要南下,想要回国,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想要操纵燕朝的朝政,趁乱拿到兵权——她是什么时候看穿的?他以为自己掩饰得不错。
虽然大多数人都能够据人之常情推测他想要南下,但是也大多数人都认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会卑躬屈膝,仰燕主鼻息,讨好当权者,指望借到兵——毕竟,大多数流亡的皇子王孙都是这么做的,比如春秋时候的公子重耳。但只要当权者没有头脑发昏,就绝不会真个让他染指兵权。
最多也就是像他的父亲一样,做个名义上的统帅,在南北交战的时候,做一面幌子。
这是个很大的隐患,萧阮想。如果贺兰袖不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闺中女子,恐怕这时候已经尸骨无存:荒郊野外,这个时辰,以贺兰袖的性情,知道这场约会的人,想必不会太多。
口中却奇道:“贺兰娘子这话荒唐!我要把郑侍中攥在手心里做什么?”
“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贺兰袖根本不理会他的故作姿态。萧阮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她很明白,只要她能给他带来好处,他不会计较她说话的方式,“如今落魄,在崔家做门客,殿下可以自去寻他,他叫……随遇安。”
贺兰袖一口气说完这些,歇了片刻,不等萧阮开口,紧接着又说道:“无论殿下信还是不信,话,我都说给殿下听了。我是殿下的未婚妻,是天子为媒,父母之言,我与殿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阮慢慢松开手心的刀。他早该想到,和三娘子一起长大的女人,不会简单到哪里去。不过……萧阮笑了起来,那种从唇边漾开的笑意,并没有深入到眼底,“贺兰娘子这话说得不对。”
贺兰袖微笑。即便按照律法,已经定了亲的女子,也不能再算是娘家的人。她这样说,是让他看到她的决心与诚意。当然她并不指望萧阮能够做出回应——这个人,从来都口不对心。他没有拔脚就走,是个好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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