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八卦得有多欢快,宫中就有多惶恐。宫女、寺人连走路都踮着脚,小心翼翼,唯恐招来主子怒火——燕朝立国百余年,还是头一回生出这样的幺蛾子呢。太后心里那懊糟劲就别提了。
被打脸的懊糟——谁能料到这样的意外呢,要赶上哪个皇子成亲闹出这样的变故,恐怕会被皇帝发配得远远的。
只能说,幸而皇帝已经是皇帝,也幸而先帝没有别的选择,姚太后一言不发,心里未尝不庆幸。
还有窃喜。闹了这么一出,陆靖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从她手上讨到半点权力了。就算她肯给,她也服不了众。但是……要不要废后呢?诚然她不高兴来个与她抢班夺权的皇后,但是出了这样的意外,她总须得向天下有个交代——就如同天象有异,通常以三公退位谢罪一般。
于太后私心里,并不乐意废掉如今的陆靖华,何况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也不是个说废就能废的。且不说皇帝怎么想,就是天下人面前——要万一他们说,不是皇后不祥,是天子失德呢?
怎么处置,左右为难。
虽然为难的并不是太后。对她来说,留与废,各有好处。但是长远来看,废掉之后,会换来怎样一个新皇后——总会有新皇后的——她心里也没底。从皇帝的态度揣测,换一百个也轮不到姚佳怡。
佳怡有什么不好,人长得漂亮,又是自家孩子,打小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哪里像……陆家那丫头。
要她说,当初式乾殿走水,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姚太后当然知道式乾殿走水不是陆靖华的手笔,她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量,只是气头上仍忍不住把罪状都归于她——就不该为了顾全皇帝的面子轻率定下来,太后想,早知道……还不如让陆靖华消失呢。
但是让陆靖华消失也不是个想就能成的事,她乐意皇帝还不乐意呢,皇帝乐意陆家还不乐意呢,陆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好端端一个小娘子进宫贺寿,忽然就没了,陆家哪里肯依。
之后,之后就没机会了。无论是陆家还是陆靖华都让人挑不出错来,谢云然的意外只是意外,没根没据的,谁都怪不上。昨儿大婚,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没法叫停,就算她豁得出去不要脸,皇家也还要脸。
再说,皇帝怎么想,谁也拿不准。
太后把飘远的思绪用力拉扯回来,这些小庆幸与小窃喜,都是不便流露出来的。反正无论废立,都是皇帝求她,她只管稳坐钓鱼台。所以虽然还满面怒气——样子总要做的,却还有滋有味饮了一盏酪。她昨晚睡得并不坏,但总不好让底下嚼舌根,说她幸灾乐祸——虽然她确实是。
到这个点,皇帝还没领皇后来请安,太后按捺住心里的各种猜测,示意琥珀:“去看看!”
琥珀心领神会地去了。
整个皇城,真正愁云惨淡的其实还是凤仪殿外的青庐。
昨晚草草礼成之后,皇帝就屏退众人,仔细盘问陆靖华——大喜的日子,帝后这“闺房之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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