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已经架起,老老少少席地而坐,有提刀削肉的,有谈笑风生的,也不分尊卑,也不避嫌男女。
也对——
男女大防之类的训诂,在富贵人家则可,贫民小户已经是不讲究,何况这兵荒马乱。
周乐向他介绍,除了军中兄弟,还有娄氏一家。娄家大娘子比娄晚君年长不少,姿色也有不如,人却极是爽朗。夫婿姓段,单名一个荣字,长得颇为白净,又生了一把美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原是笑眯眯在与妻子说话,猛回头看见李愔,竟是大惊失色,脱口道:“这位郎君印堂发黑——”
李愔:……
他当然知道自己印堂发黑,血光覆眉——不用再提醒了。
周乐暗搓搓附耳道:“姐夫他……祖传的神棍。”
“姐夫?”
周乐笑着从背后拉出个小子出来:“没办法,这小子非要认我为兄——”是个蔫头蔫脑的少年,肤色和他的两个姐姐一样深,笑起来倒是一口白牙,“不然阿韶就要喊他阿兄了,那他得喊我小舅!”
李愔:……
这样也行?
不过李愔琢磨着,这小子应该不是想当小舅,而是想当小舅子吧。这兄妹名分一定,倒是干脆。
看周乐和娄晚君之间毫无芥蒂的相处,也是很有几分江湖草莽的混不吝。又生出好奇来,这娄氏却不知道是何方人士,做何营生,又如何跟了周乐东奔西跑。心里想着,口中只问:“阿韶又是谁?”
“我。”循声看去,暗影里站了一个少年,年纪身段都与娄昭相仿,连眉目都有几分相似,用词极是俭省,眼睛却是明亮的,亮得发光。
几个称呼在李愔心里一转,便知道是段荣和娄大娘的儿子。
一时想道:这少年英华内敛,异日成就当在这对夫妻之上——便不提这个,就如今长相也胜过其父母良多。可惜了他逃难至此,身无长物,要依他往常作派,少不得赏块玉佩什么的做见面礼。
这时候却只能笑一笑,惠而不费地赞一声:“果然英雄少年。”
段韶笑而应道:“郎君谬赞。”
周乐知他疑惑,便拉了他坐下,一面拔出腰刀,从野猪颈上削下一块,片得薄了,串在树枝上,刷了油、盐,一过火,就听得滋滋乱响,肉片卷了起来,焦黄,香气蹭蹭地直往口鼻之间扑过来。
一面把之前造反不成,夜半跑路碰上娄氏姐弟的事删繁就简说给李愔听,又说道:“二娘说李兄长途跋涉,饥一顿饱一顿,恐怕肠胃不适,吃不得大块肉,要我说,做得精细些是无妨的——”
说着把肉片递了过来。
李愔很有些受宠若惊。他当然看得出周乐是想招揽他,但是浅水如何养得了大鱼。倒不是他看不上周乐,说到底他们从前不过一面之交。眼下看来,还远远不成气候。他赵郡李氏,便是要投贼,也该投个大头目。
周乐如今……自个儿还在别人手下仰人鼻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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