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她比谢云然和嘉言都早一步知道——也只是恰巧她下午在的缘故。
昭熙道:“阿言,陛下……驾崩了。”
嘉言“啊”了一声。她心慌有些日子了,母亲在宫里老不回来,她想过要进宫,被嫂子和姐姐拦住。她之前就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有什么发生了……但是哥哥和姐姐都不想她知道。
到这会儿揭开谜底,竟有瞬间的茫然。然后眼泪才流下来。
如果说在昭熙眼中皇帝是天子,在那个万人景仰的位置上,虽然他还年少,但是他从没有怀疑过,有朝一日,他会执掌天下。
在嘉语看来,皇帝是一个必须被提防的人。前世他召她的父亲进京勤王,一举扳倒太后,之后却当庭手刃她的父兄。她死死记得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夜里,永宁寺塔中,他说:这不是天子的死法。
到死,他都是天子。
他算计她,他猜忌她的父兄,他囚禁太后,他手刃权臣……他始终都是天子。
但是对嘉言来说,不,不是这样的。他就是个年长她几岁的哥哥,打小一起吃,一处玩培养出来的情分,如果不是长大之后天威日重,特别永巷门之后,在嘉言心里,他几乎和昭熙一样重要。
他怎么会死呢,他还这样年轻,嘉言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她不敢往下想。
当初永巷门被闭的时候,阿姐与她说“总要有这样一个人,充当他们母子不和的牺牲品”,那个牺牲品可能是小玉儿,可能是表姐,可能是于家父子,阿姐说“太后的宠爱,不是你我能倚仗的”。
那些话,这时候突然一一都浮起来。风吹冷雨打着窗,疏一阵密一阵,嘉言往窗外看,只觉无数的魑魅魍魉欺压过来……手上却忽然一紧,嘉语握紧了她的手,四目相对,却到底无话可说。
都是见识过的。
昭熙没有赶上永巷门之变,嘉言赶上了。太后与皇帝这两年的明争暗斗,她虽然不是亲眼目睹,也有所耳闻。她甚至想起当初于家父子栽赃她们姐妹搜出来的那块软缎,软缎上写,黄泉见母。
不到黄泉不见母。
如今真到黄泉了。
如有朝一日,九泉之下,母子重逢……不,皇帝哥哥一定不愿意再见姨母了,嘉言捂住嘴,压住了哭声。
嘉语拍拍她的背。她往窗外看,下意识地往永宁寺看,前世为皇帝陪葬的天下第一塔,如今还好好的,雨浇在塔上,那些金的铜的铃,那些哑的脆的响,在地狱之火里……明明隔得太远,却仿佛就在耳边。
太后和皇帝之间,活下来的那个是太后,她也不知道该唏嘘,还是庆幸——太后总不至于杀她的父亲。
如今太后仰仗她的父亲和兄长,仰仗她父亲北上收拾残局,仰仗她兄长稳定京中形势。但是太后与皇帝又不一样,太后念旧情,从龙有功之人,清河王,王太医,到于家父子,她都善待始终。
先帝留下的妃子、公主,乃至于先帝的姐妹,她也都善待始终。
杀清河王的是于烈——于烈敢动这个手,未尝没有皇帝点头。
杀于烈,是皇帝亲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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