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寻常,也不寻常,嘉语呆了一下:酬谢六镇军民?还能怎么酬谢?无外乎论功行赏,历来如此。如今胜负未定,不,是大军尚未进到河北,就考虑得手之后的利益分配,会不会——太早?
难道从前,周乐就是拿这个作饵,钓了周家上船?
——嘉语不曾细想,她前世面对的局面不同,周家面对的局面也大有不同。如今是元祎修在位,局势渐稳,前世却是元昭叙弑君,仓皇出京。元祎修与周乐之间不好选,元昭叙和周乐之间还不好选么。
她脑子转得飞快。周家所忧,很有可能是河北所有豪强所忧。那周家在担心什么?担心六镇军功无以酬谢吗?自古从龙功重。她记不起前世周乐怎么处理六镇将士的了,他一直在打仗,一直到她死,都在打仗。
有人尸骨无存,有人剑底亡魂,就有人死里逃生,有人高官显爵。
然而那又有什么不对?嘉语感觉不出不对来——说到底她仍然是燕朝公主,对于族类、门第、姓氏这些东西,不是没有认识,但是决然不会如周二一般有切肤之痛——换作李愔,早该反应过来。
或者周二担心的是军纪?这倒无须额外提醒,嘉语也知道军纪堪忧。所谓秋毫不犯,在乱世里就是个传说。人只有眼下没有将来的时候,国法也好,军规也罢,都难以形成有效约束,更别说道德了。
“……公主?”周二再喊了一声,将嘉语从沉思中唤醒。
嘉语道:“容我想想。”
周二便不再说话,他不认为这是她能做主的事。他对她心存怜惜。若非连遭变故,似她这种身份,又何须抛头露面。
日头渐渐升上来,亭里亭外金灿灿一片。
周二说道:“公主还是回屋里去罢,要中了暑气,世子须饶我不得。”
嘉语一笑,难免苦涩。要昭熙当真在军中就好了。她一直对外宣称昭熙仍然在世,她说得那么肯定,有时候倒不一定是想要骗过谁——最想骗过的还是自己。只有相信昭熙仍在,她才有勇气去想洛阳。
就怕当时萧阮也这样想。
走出亭子的时候周二留意了一下桌面,画像已经不见了。想是华阳公主趁着婢子上来领走阿难时候偷偷擦去。
不由暗笑,华阳公主胆子倒大,却又害羞成这个样子。
他虽然无从判断始平王世子兄妹如今和周乐的主从关系,不过始平王一死,精兵归于元昭叙,留在秦州的大部分人马又随绍宗投了洛阳,不说实力,光就人数而言,始平王世子麾下定然远远不及六镇降军。
可想而知,始平王世子对六镇的号召力,绝对比不上六镇出身的周乐。要周乐卖力,华阳公主该是始平王世子手里最好的一张牌了。何况还有前缘在先。这倒让他想起汉时卫青与平阳。平阳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驸马。
转脸见她仍垂头沉思,忍不住点拨道:“……公主要不要先问过令兄?”
嘉语茫然看了他一眼,如果有哥哥在——每个人都这么说,如果有哥哥在——就不须她这样奔波,不须她劳心,她从前也这么想。有父亲在,有哥哥在,朝中局势就算一塌糊涂,又和她什么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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