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当时转了身,她想,便是他模样俊朗,气质出众,她也不至于如此倾心。她李家在河北门第不低,从前也是见过人物的。她自幼生得美丽,自有人殷勤。偏他没有。他就是个君子,守礼如古。
她偏要走到他面前去,与他说:“指路怕是说不明白,我带公子出去罢。”
他微笑,目光仍是远远的,落在距离她三步开外的芙蓉树上,或者是树梢上的鸟,或者是飞远的蝶,总之就是不看她。那淡漠里的生疏,生疏里的克制,就仿佛天边流云,悬崖新雪,冰清玉洁。
她闻到他身上梨花春的香。他喝了酒,醉意在眸光里,气质里三分疏狂,疏狂也藏着书生斯文底色。
周五不是书生,周五是赳赳武夫。能认得几个字都未可知,但是连找的婢子都能这么俗气,日常可想而知。如果没有遇见崔府君,兴许她也认了。偏偏她遇见了。既见君子……见过莲花,如何还能看得见狗尾巴草?
而眼下——他竟然敢让婢子请她去见面!他当她什么人!他怎么敢!
“那如果我不去呢?”李琇冷笑。
“奴婢不过是为郎君传个话,”那婢子老老实实地道,“去与不去,在娘子。”
她不知道她那个瞬间怎么会想起府君,兴许是再想不起别人了。她在河济,六亲无靠。怎么能不想起他呢?他那样高洁守礼的君子,听到这样无礼的要求,该勃然大怒吧。他该知道……她有多委屈了吧。
他会安慰她吗?如果她哭泣。
当时这样明晰的念头,在过后想起,却如鬼使神差。她不该去的,尤其不该甩掉贴身婢子,孤身前去。然而她当时怎么能不去呢,既然去了,看见崔府君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她怎么能不犹豫呢。
如果他醒来想喝水;如果他翻身被子掉下去;如果他睁开眼睛看见她——
她就在这里待会儿就好,这么近,她与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夜晚这样漫长,她就是再看他一会儿,再与他哭诉也不会太迟。
酒气盈满一室,呼吸的芳香。
当时想得有多美,到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真相明明白白展现在眼前时候就有多可怕。李琇过去十五年里,从未见过,不,连听都没有听过这样可怕的事。他死了,她陪着他的尸体度过漫漫长夜。
阁楼里李琇的尖叫声响起来的时候,嘉语还在不慌不忙用她的早餐。
姑娘倒是沉得住气,半夏有点慌,她不知道周五郎君酒醉醒来,看到这么个场面,会不会宁肯再醉过去。没准会打死她。虽然何佳人已经送走了,李时也走了。崔九郎仆从的口供,也都录好画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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