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身而起,揽着嘉颖坐辇。
夜里的逍遥园,挂起许多宫灯,起了风,灯就有些晃晃荡荡,影子落在水里,串起来像是流动的珍珠。
元祎修喝了不少酒,嘉颖一直在劝进,酒味醇厚。
酒毕回宫,尤兴致高昂,指指点点与嘉颖说道:“来日回了洛阳——”话至于此,猛地腹中剧痛。
他忽然醒悟过来,在最后一刻,他紧紧抓住她的肩:“你——是你……”
“是我。”女子嘴唇微动,眉目平静。
兴和元年七月十九日晚,永安帝暴毙于逍遥园。
……
嘉颖跪坐在那里,元祎修的身体渐渐凉了下去。
他死的样子十分可怕,面容扭曲,七窍出血,狰狞。大概人死后都不会太好看。她有些茫然地想。她处死过婢仆,无论从前在郑府还是后来在宫里,她不觉得那是人;她也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人死去的样子。
何况——
这个人……是天子。
这个人……其实是她的夫君。
她极少去想这个,她自然知道他们是族亲,他与她,是违了天理伦常,活该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然后呢?他待她好过,比张家好,比郑忱好。她那时候甚至觉得,就算是天打雷劈,她也认了。
但是好日子也就半年。半年之后,他们之间就多了许多妖娆的莺莺燕燕。
她那时候想起从前听过的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男人都喜新厌旧,就是娶了个天仙,多得几日,也就淡了。她如今已经想不起谁说过的这些话,明明她看到的不是这样的:她从前在始平王府,堂兄就只有谢氏一个,别的女人,无论是她嫂子袁氏,还是娇媚如郑笑薇,他都没正眼看过。
但是她遇见的,却都是什么人!
他们说,洛阳女子擅妒。
后来才知道,擅妒是有条件的。
嘉颖捂住脸,干嚎了一声。周围宫人都诧异,离他们远远的。他们从没有听过一个女子哭嚎如野兽。
过了许久,嘉颖觉得过了许久,方才有人来处理。他们带走了元祎修的尸体,送她回了霜云殿。高床软枕,锦帐如云,只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一时是从前在平城,一时是在洛阳,就是怎么都落不到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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