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记忆里从前也是如此。大约是有这么个爹,俩儿子都反着来。周乐身上还多少有浪荡儿的气质,周琛沉稳得简直少年老成。嘉语记得他从前是不大喜欢她——那大约是她身份的缘故。
——世人眼光都如此,一面钦羡她能得大将军宠爱,一面瞧不起她被人豢养。
不过如今重来,当然不一样了。
……
周琛听说公主来了,先吃了一惊,猜想是兄长上朝得急,委托了她处理豆奴和娄氏的事。昨儿晚上闹得厉害,他也有所耳闻,不过他与姐夫一家,不及兄长亲近,既然没人来报,索性装了不知道。
但是公主来了,就不能再装死。因起身相迎,目光低垂着,就看见浅红色的裙摆。夏日里裙裳薄,透着光,层叠如舒展的花瓣。她如今不穿白了。该是兄长喜爱这些鲜妍明媚的色调,他想。
到听她说了来意,心情又不一样。原来她此番出宫,是为了他兄长生日。他兄长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当然有生日要过,只是素常——素常都在营里,不是行军就是打仗,谁会记得这个。他父亲就记得自个儿生日,母亲也就牵挂他,牵挂不到兄长身上去,想来也就阿姐记得,不过她新得了孙儿。
从前他总觉得,公主下嫁他兄长多少有被迫的成分,她想报仇,他兄长手里有人马。
一个被劫掠的美人。
然而——
“……难得郎君人在洛阳。”她这样说,“想烦请二郎拟个名单。”眉目里都是喜气。
不止是名单,下帖子,排座次,菜式与食具、花木装饰,歌舞班子,都须准备起来。一些是周琛知道的,一些周琛也不清楚其中诀窍。嘉语虽然不擅长,好在她有准备,出宫时候就问谢云然借了人手。
周琛先定了亲友故旧,再跟从周乐从朔州先投杜洛周,再投葛荣的亲信,然后再提到河北诸雄,他念一个,嘉语记一个,有时斟酌,周琛远远看了一眼白纸黑字,就仿佛墨色莲花开了一朵又一朵。
天热,传了冰在屋里,又有人打扇,还是有汗滴下来。洛阳权贵有用香的习惯,周琛闻不出是什么香,只觉得淡。
周琛问:“……帖子也公主亲自写吗?”
嘉语吹了吹纸面,笑吟吟道:“收帖子的人家一看这字,就不敢给你阿兄送女人了。”
左右婢子窃笑。
周琛也失笑:“公主无须担心这个。”
嘉语原只是说笑,这会儿倒又正色添了一句:“家里清净些总是好的——二郎也快要成亲了。”
周琛疑心她是因了尉灿纳妾有感而发,只应道:“二郎受教。”
名单渐渐就写得长了。大多是嘉语知道的人,也有她知道、却不在名单上的,细问已经没了;也有后来提拔的;也有不在京中的。嘉语再添了二三人,忽听周琛又问:“阿兄生日,公主备了什么礼?”
说来悲剧,偌大一个大将军府,需要给周乐备礼的就只有他和尉灿两个。尉灿遭了事他也不好去问。
嘉语笑道:“二郎是在为大将军刺探军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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