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与叔父不和,是因为钱财。”嘉言又说。
“令尊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是因为姨娘……”嘉言低声道,“姨娘守寡,被贺兰氏族人关在祠堂里。阿爷去抢了人回来,贺兰氏要告官,阿爷偷拿了婶婶的嫁妆当了换钱,给姨娘母女买了条命。二叔很生气,阿爷就离开平城去了洛阳。”
她后来猜,她阿姐母亲宫氏的死,和她二叔逼迫有关。阿爷瞒得很好,她阿兄和阿姐一无所知。
“我的祖父偏疼我二叔。”嘉言最后给整个事情加了一个注脚,“但是我阿爷过得很好。”
她父亲前后两段婚姻,都是极恩爱。宫氏与他贫贱相守;她母亲遇见她父亲的时候,她姨母还不是太后,还没有生下庄烈帝——连这个希望都没有。小小充华,九嫔之一,没有人能料到后来的一飞冲天。
譬如汉时卫子夫。
始于贫贱,而终于富贵。所以她父亲的死,才让她母亲这样无法接受。
嘉言那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重蹈母亲的覆辙——她和如愿甚至还没有她阿爷阿娘那么多的时间。
段韶应道:“嗯。”
他的话真少,嘉言忍不住想。
他们到了山顶,祁连池畔。她没有听到仙音,段韶也没有。她于是取笑他说:“恐怕将军没有王侯之分。”
段韶笑了一笑,他说:“令尊不止王侯。”
嘉言哑然。
她是公主,位比亲王;段韶这辈子,哪怕立时死了,周乐也会追谥他一个王侯——他们听不到,是因为他们没有九五之分。
想明白这一点,俯视江山,但觉莽莽苍苍。
下山下了雨,淅淅沥沥。他们没带雨具,在树下躲雨,看小溪汇成河流。
“要是雨下得大了……”她说。
“我就抱住这棵树。”段韶说。
“抱树作什么?怕被冲跑么?”她莫名其妙。
“等你回来。”
嘉言想不明白这个话,便拿去问夫子。阿虎和阿豹长到该启蒙的年龄,她阿姐就遣了博士过来。虽然嘉言觉得她这两个儿子读书并不是很在行——淘气倒是很在行。
夫子说,尾生抱柱。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尾生的傻子,约了女孩儿在桥下相会,女孩儿没有去,涨了水,尾生不肯走,抱着梁柱一直到死。
“她为什么不去?”嘉言问。
夫子捋着山羊胡子答不上来。
也许那个女孩儿有别的顾虑。但是她既然肯与尾生相会,便一定不会想他死。
他们再没有说过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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