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南灼。”爷爷停顿一下,还是忍不住,“过去多少年了?六年还是七年?老人家上了年纪,也会做噩梦的。”
沈南灼手指微顿,哑然:“爷爷,我……”
我什么呢,这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六年前,也是沈爷爷用这样的语气抱着他说,没关系的,你回来就好;没关系的,不走了。
——我回来就好。
可我的伙伴们,没有一个,跟我一起回来了。
六年前从A城离开之后,沈南灼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回这座城市。
他继续学业、出国留学、试着接管家里的公司,辗转在不同的国家,更换心理咨询师、与精神科医生讨论药物增量减量,但不再回忆任何与火灾有关的事。
以至于后来林栀问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他描述起来,也断断续续的。
因为他直到现在,都不太能想起细节。
山火?山火年年都有,午夜梦回时,火焰化作倒流的江河,炽热的光团如同巨大的流云,火光就飘散在手指末端。
他和伙伴们深入山林,每一条路熟悉的道路都变得陌生,乌鸦盘旋在头顶,空中积聚着深厚的烟云。
伙伴们分成小队,他已经无法清晰回想起身边的人是谁——也或者没有忘记过,只是他从来不敢回头。
黑烟遮天蔽日,他一直往前走,直到身边的景物渐渐变得颓败,才终于开始出现憧憧人影。
“南灼,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南灼,你的伙伴们呢?”
“沈南灼,你怎么没把他们一起带回来啊?”
……
终于有人了。
是这样的人。
沈南灼独自一人,在宿舍中从清晨坐到黄昏。
火灾之后的世界安静得可怕,明明是初春,窗户大敞,可耳畔竟然半点风声也没有。
他将七枚肩章都取下来,耳朵贴近时,听见地板上的脚步声,是他熟悉的、年轻的、男孩子们的。
他绷直背脊,不肯回头看。在想象里保留每一个人的笑脸,灿烂清澈,如同朴树的歌——
像过去几百个日夜一样,像往常一样,像没有发生过这场火灾一样。
像这七个少年,都还活着一样。
沈南灼从那时候开始出现幻觉。
他带着这种幻觉脱下军装,离开A城,远离人群与挚亲,独自一人住在医院附近的高层。
医生为他列了长长的治疗计划,沈南灼偶尔清醒,被情绪困扰,就准时吃药;可更多的时候感到温暖,空荡荡的房间里蓦然有故友到访,他就不假思索,把药冲进下水道。
直到有一天,真的有人来按他的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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