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八十年代,杜蘅的失眠症才彻底好转。
失眠的深夜,总会想到这天雪幕下的他。
他很暖,几乎是烫的,一个静谧雪夜,把白日的乱象下远了,把核基地也下远了,杜蘅的心很安稳,脚踏实地的安稳。
一曲毕,杜蘅依偎在他肩膀,陈顺总给她耳尖吹气,不希望风雪冻到她的任何一处。四目相对,有股暖流在身体游走,嘴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得到额外的回应,放开来吻她。
气流干净,微苦,有砖茶的气味,大概是在老校长那喝的茶水,融合成在口腔,成为只属于他的男性气味。
杜蘅轻舔他的上膛,明显察觉他的凝滞,再上来的吻烈得叫人浑身发潮。
他没有技巧,吻人吻得如同行军打仗,只是攻陷过后的修建工作他也担了,细细来修,含她的舌,温存地修。像要吃了她,又不舍得一口吞下。
雪夜空气又冷又凉。
口腔很热,吻得人上气不接下气,陈顺揉她水嫩的唇瓣,无声揉她的唇缝,和她抱歉。
他该再快些的,那一下就能移到他身上。杜蘅看他说话的表情,真像吃了场败仗。她从未见过陈顺红眼眶红成这样,他是比她还少泪的人,这大概是近乎眼泪的红。
铁紧的情绪总算肯泄密。
杜蘅想起炉底的炭渣,摇摇头。她的情绪不比红霞细腻,是红霞把狂热后的炭渣和闵秋雯联系在一起。
热烈,陶醉,拼命燃烧自己。
其实陈顺来的正好。
如果他晚一些,她势必会把伤还回去,那么还的就在一个孕妇身上。大队长下午带来闵秋雯有了的消息,知青办正在讨论拿这位力大无穷,骤然行凶的孕妇怎么办。月份小,袄子厚,没人看出来,听她干呕,一位老大姐女干事发起怀疑。
杜蘅只记得那半秒的陈顺。
像是跋山涉水来见的她,可以从他眼里看见一个小小微观的自己,他不该有那种表情,人的痛觉往往在被旁人发觉时会更痛,他带着她尖锐地痛了一把。
他说有那么一瞬,心里的狠念不比她小。
尤其看到对方手上半截棍刺沾的血迹,以为是她的。路灯滋滋地闪,灯光在他浓重的五官上忽明忽暗。
陈顺说起自己复员回乡的事。
别人看不懂他,然而他的小蘅很聪明,把他看得前胸透后背。
狂潮中保有一份理智,有时比不理智更艰难。
人性最惧野马脱缰的那一刹,也许从此泥沙俱下。
雪下成星河样,路灯几个哈欠后彻底睡死过去。杜蘅望着雪景出神,他靠近,落个吻在她脸颊。
“还听吗?”
“听,还要《山楂树》。”
“好。”
他的手重新落到手风琴上。
雪静静地落,旋律比上次稍慢。侧面看,他的面容线条刚毅,身姿毕端毕正,仿佛不朽的界碑。
严峻地存在在这里,悄然将雪的意向改写。
原来雪可以下得这样正直。
而不必是白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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