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路急中生智,朝杜蘅呐喊。
希望嫂子做她的统战干部,统一战线。
杜蘅看了眼陈顺,他在母亲身后,依然保持着跪姿,腰背挺直。十五瓦的灯辉落在身上,像晨光皴染高山,将每一寸属于他的嵯峨点亮。
他转头,看向她。
面孔硬朗,眼神是温情的,跪不出窝囊样,天生军人该有的钢骨一分不少。
显然,他的正直不允许对母亲隐瞒去云南的真实目的,善意的谎言也没编半个。
“我尊重你哥哥。”
在陈顺出声制止前一刻,杜蘅开了口。
“什么?!”宝路嗓子冒尖。
“他有他想做的事。”
“那你就忍心看着我哥去死!”
死字刺痛了所有人。
也包括杜蘅。
领教过各式各样的痛,她对痛很包容,落到脸上是沉静。
宝路哭得烂糟糟的,在杜蘅绝对的冷静面前,很快意识到自己一秒前的丑态,嗓子和态度一起软下来。
“嫂子,我哥一定会听你的话,你让他别去。”
她哭着咕哝,仿佛一串受潮的炮仗,磕磕巴巴放响。
“从来、从来没人能当三哥的家,做三哥的主,爹妈也不能,他只听你的话。你让他听你的话,嫂子!”
杜蘅一点不怪宝路。
强反应,恰恰证明她明白战争意味着流血,也免不了牺牲。
“你哥不需要听话。”
像为学生讲明一道基础公式。
不是教训的口吻。熟悉或不熟悉杜老师的人都知道,她一贯轻声细语,哪怕再顽皮的学生,也不会在她口中听到不好的语气。
要到很多年以后,宝路阅历增长,对男女感情真正开窍的时候,回忆起今天,才能明白杜蘅这句话的分量。
关心、责任、尊重和了解是相互依存的,只有在成熟的人身上才能找到这四者交融的形态。
现在她才十五岁,一脚踩在青春里,正是拼老命最好的年纪。
这顿饭吃得很沉,窗上福字血淋淋的红。
只拿一根大葱下酒,陈父两大碗酒下肚。大哥陈百年也缺乏胃口,木雕似的不吱声。玉莲盯紧宝路,暗地做预备,好像随时要捂不安定分子的嘴。
炸糊的油糕大多进到陈顺肚子里,筷子再次夹起一个,陈母伸手拉住他。
“吃好的,咱不吃焦的。”
“没事,炸焦的好吃。”陈顺说。
陈母笑了,默想一会儿才开口。
“记得吧,你二哥出事,在水里泡太久,模样坏,没人肯背他。是你背着你二哥,走了好长的路,把他带回家。那时你才多大。”
陈家人一个个都惊坏了。
杜蘅看见陈父端碗的手紧急降落,烟袋锅挨了一撞,掉到地上,烟丝应声泼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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