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沐浴过后陪母亲说了会话,母亲常年操劳,外有公务,内掌全族,融野也因此练就了一手舒缓疲惫的技巧。
母女二人聊起工房画所的日常,母亲似有中意的门生,想再过几年隐退后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又说起若白公,说其天生就有为人师的资质。
若以血脉论亲疏,母亲无兄弟与分家联姻,故而同骏河台还有锻冶桥不甚亲密,况乎此二家常怀野心,宗家家主不得不防备着来往。而小传马的若白,母亲同她年纪相仿,少时于画所即有深交,至今私交犹笃。
不过与若白公有深交的是早逝的松雪晚梅,融野不晓心思细腻的义母可有察觉。
“昨夜留宿‘京松雪’,你姐姐可还好?”
母亲似随口一问,却叫融野双手霎时凝住,“母亲何出此言……”
“她怨我恨我都不要紧,但绝不能伤害你。”
有关“京松雪”,平日融野会刻意避开不提,元服那日母亲犯病以来她也未再见到母亲以松雪晚梅的口吻对她说话。
若提到“姐姐”,融野只当母亲是尽心辅佐其姐早兰的松雪晚梅。若提到“京松雪”,融野便知母亲此刻即是松雪早兰。
可若两者同时提及……
融野忽感心慌,恐惧与悲伤在她软弱无助之际一齐地涌了上来。
“母、母亲多虑了,姐姐疼顾女儿不急,岂有伤害的道理。”
“那就好,你们姐妹多年未见,你能留宿她府上想她对宗家的怨恨也消减了。”
想承认也害怕承认,然融野清楚地明白着,眼下的母亲是她真正的母亲,替代死去的松雪早兰成为松雪早兰的松雪晚梅。
她对这样的母亲感到陌生,又很快接纳。因为母亲永远是爱她呵护她的母亲,无论母亲是疯是癫是以何种身份跟她说话。
“母亲……”从后抱住母亲,融野分外珍惜与最真实的母亲共享短暂的母女温情。
母亲未询问孩子何以这般突然,犹背对孩子发出叹息:“为娘,为娘很想念那孩子……”
“姐姐过得很好,吃得好睡得也好,膝下有二女一子,长女叫永绍,次女叫永宁,最小的长子唤作永安。”
“是么,都为人母了。”
喉头哽咽,融野忍不住唤道:“母亲。”
闻声回首,见女儿眼角通红,早兰面露担忧:“我儿如何哭了?”
移膝退身,融野整衣伏首。
“女儿很对不起母亲,不能为母亲分忧,只会任性。”
母亲却释眉笑道:“你能平安长大,为娘别无他求。”
“请允许女儿今夜与母亲同寝,女儿……很想很想母亲……”
每日都会见到的面孔何来想念?母女二人皆未提起,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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