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像是听见了她心底侥幸的声音,下一秒,许淮颂就抬起了头。她立刻正襟危坐,跟他打招呼:“许律师好。”
一声“许律师好”生生喊出了“首长好”的味道。
许淮颂的目光往屏幕上一掠,也像首长一样,朝她颔首致意,然后重新低头,翻着资料说:“阮小姐的原稿篇幅有点长。”
阮喻这才发现,他把她昨晚传过去的资料打印出来了,厚厚两沓。
她心里一紧,嘴上镇定道:“没关系,你慢慢看。”
许淮颂就真的慢悠悠看起了稿件。
与他的气定神闲相反,阮喻双臂交叠,紧张得像小学生听课,一双眼盯住屏幕,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变化。
她怕他看到哪一段,突然产生了熟悉感。
但许淮颂除了翻页就再没有多余动作,看上去完全是在读别人的故事。
阮喻慢慢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就留意到了他周围的环境。
那边看起来像一间书房,陈设简单,桌椅都是冷色调,后方黑漆漆的书柜整整齐齐排满了书,好几本厚得令人咋舌。
他的右手边,隐隐露出一角黑漆漆的落地窗。
东八区的天已经艳阳高照,西八区却还沉没在黑暗中。
阮喻盯着看了会儿,平时就不太好的颈椎变得僵硬,扭扭脖子准备活动一下,却被对面迅速捕捉到动作。
许淮颂抬头,忽然与她四目相接。
她猛一顿,扭到一半的脖子,硬是拗出了个歪头杀的姿势。
有没有杀到许淮颂,阮喻不知道,但她杀到自己了。
脖子清晰地传来咔哒一声响,她因为痛苦闭了下眼,也就没发现,屏幕那头的人,原本寡淡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下。
等她睁开眼,许淮颂已经重新低下头。
一刻钟后,阮喻见他好像看累了,翻拢了稿件,大概打算之后继续,抬起眼跟她说:“反调色盘的制作,说说你的想法。”
她清清嗓子,张嘴却顿住,垂头一扫,发现自己根本从头到尾忘了把相关资料拿来。
她这是在干什么,能不能专业点了?
阮喻这边顿住,许淮颂似乎就懂了,伸手一引,示意她请便。她说句“稍等”,起身打算去书房拿资料,刚一站定却浑身一僵,如遭雷劈。
那什么……她的小黄人睡裤,好像没来得及换?
她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而这时候已经于事无补,她没忍心回头确认镜头的角度,抬头挺胸,左右脚打了一次架,手扶着桌沿慢慢转身离开。
那头许淮颂握拳掩嘴,忍笑。再过两分钟,看见她换了一条半身裙,若无其事地回来。
他也就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为了掩饰尴尬,阮喻坐下后语速极快,直奔主题:“之前一位业内朋友已经做了一部分反调色盘,我摘了其中几个比较典型的例子,认为可以作为反击方向。”
许淮颂点头示意她继续。
她翻开资料,让自己集中注意力,说:“第一个方向是细节设置类。比如对方在调色盘提到的罐头花,虽然那段描写,我的确发表在对方作者之后,但翻到第七章可以看到……”
许淮颂跟着翻到相关章节。
她把碍事的头发别到耳后,在资料上拿荧光笔打个圈,拿起来对准镜头:“这个位置,我做过铺垫,说女主角喜欢向日葵和薰衣草。而这处铺垫却发表在对方作者提及这两种花之前。也就是说,表象上的先后不一定作数。”
许淮颂点一下头,示意这个方向没问题。
得到肯定,阮喻继续:“第二个方向是情节设置类。比如我在第十章写到的,男主角和几个配角的对手戏。”
许淮颂再次翻到对应页码。
阮喻却顿住了,有点心虚,因为这段完全是真实经历。
高一时候学习压力没那么大,十班有几个痞坏的男生特别闹腾,嫌学校食堂难吃,三天两头翻墙出去买炸鸡。
有一回,她碰见许淮颂跟他们走在一起,其中一个男生勾着他肩,小声说:“下课弄把梯子来,放后门墙根那儿。”
她当时很惊讶,想许淮颂这样清冷优雅,天外谪仙似的人,明明该喝露水长大的,怎么会跟他们沆瀣一气,为满足口腹之欲贪炸鸡?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推开对方的手,语气冷淡:“没兴趣。”
但对方简直是恶霸,又把手勾回去:“你不弄?那把你手机交给老阮了啊!”
“老阮”是阮喻的爸爸。她知道她爸的暴脾气,一听急了,想听听许淮颂打算怎么应付,可那群人已经拐进了教室。
没法知道后续,为了不让许淮颂陷入可能的危机,下课后,她凭着爸爸的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后勤那儿弄来一把梯子,偷偷放到学校后门墙根草丛里,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阮喻把这段原封不动搬进了小说,怕被认出来。
看她出了半天神,许淮颂发问:“怎么?”
她一秒神魂归位,继续说:“这段情节,另一本作品也有,但仔细看,发展后续和着墨意图完全不一样。我的版本是女主视角,后续是女主角偷放梯子事件,意在展现她的暗恋心境。”
“但对方作者的版本是男主视角,后续是一段男主角的心理描写,说他其实很喜欢吃炸鸡,只不过当时晓得女主角在附近,觉得翻墙这事丢脸,才故意表现得不食人间烟火。这边的着墨意图,是为了体现男主角的表里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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