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雨,她一个弱女子孤身跑出来,简直胡闹!苏景明不耐烦多说,道声得罪了,解了自己的蓑衣把刘梓宁拢住了,隔着蓑衣,夹着她往上山疾行。
刘梓宁完全惊呆了,被苏景明放到干燥的地上的时候,还回不过神,愣愣地看着苏景明没了蓑衣被雨淋湿的衣裳,“你湿了。”
“我是男子,无事,”苏景明淡淡地瞥了身上不断滴水的刘梓宁一眼。自己都快要被雨淋死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
刘梓宁抓着身上过大的蓑衣,又傻傻地点头,“哦。”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呆了?苏景明解开了头上的斗笠,自顾自往灯楼上走,他已经看见燕王的侍卫了。
蒋新方随后跟上,扭头看孤零零站在一滩水迹里的刘家小姐,示意她跟上。
刘梓宁一愣,前头已经迈上楼梯的苏景明回过头来,“还不跟上。”
她忙拖着过长的蓑衣跟上去。
啧啧,蒋新方敢打赌,指挥使的红鸾星要动了。
第78章
点满了长明灯的灯楼里灯火煌煌, 明灯之下, 燕王独坐榻上手持经卷, 穿一件寻常青布袍,头戴方巾, 侧影清隽, 彷如深山古刹中修行的带发居士,无欲无求,超凡脱俗。
直到苏景明不紧不慢的靴声窸窣由远及近,燕王才从经书中分出神来,侧脸看他, “风雨交加,世子怎么来了?”
苏景明搭在腰刀上的手缓缓摩挲着刀柄, 沉声道:“人呢?”
“睡着了, ”燕王好脾气地给苏景明倒了一杯热茶,说着话嘴唇微微上扬。
这一副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事后模样是怎么回事?就算知道这次静安寺之行主要是为了给阿福解毒, 燕王这话的意思应该是阿福喝了解药睡着了, 但苏景明还是很想拔刀。
燕王却注意到了随后进来,一身湿淋淋瑟瑟发抖的刘家小姐。他眉头微皱, 看向苏景明,“这是?”
苏景明才记得起来自己半路上捡了个拖油瓶,冷着脸道:“路上捡的, 免得冻死了麻烦。”他嘴上说得冷漠, 看她实在落魄可怜, 念着她也算帮忙找阿福了,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把燕王给他倒的热茶拿去给了刘梓宁。
“谢谢,”竟然有这么多的人在,刘梓宁头也不敢抬,伸出冻得发青的手指捧住了茶碗,也不嫌烫,就用衣袖裹着捧在了手里。她不敢细看,自然没有认出来微服出行的燕王。
看她如此小心翼翼的,苏景明微微皱了皱眉。
“楼上的静室有炭盆,”燕王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好戏,才出声提醒道。
苏景明为人素来恩怨分明,听说有炉子,向燕王道了声谢,虽态度寻常,但在燕王看来大舅子这态度也是难能可贵了。
“你带刘小姐去休息,”苏景明把照顾刘梓宁的重任分派给了蒋新方。
蒋新方十分感动,并想拒绝,刘小姐已先一步拉住了苏景明的衣袖,恳求之意,溢于言表。她就像只刚破壳的雏鸟,傻乎乎认准了苏景明,跟别的人出去,她害怕。
啧,麻烦。苏景明只好先把拖油瓶解决了,带她上了楼,找到放了炭盆的静室,还给她生了火,“我已叫人去通知宣威侯夫人了,你稍安勿躁,不要乱走,等人来接。”
刘梓宁乖乖点头,细若蚊蚋地道了一声谢,“谢谢。”
苏景明看她还捧着那茶,忍不住又提醒了句,“茶要冷了,趁热喝。”
“嗯嗯,”刘梓宁赶紧小鸡啄米点头,捧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怎么愣愣的不太灵光的样子,莫不是被雨淋傻了。苏景明不忍心再看傻子,抬手关了门。
房门被关上,刘梓宁捧着只剩了茶叶渣子的茶碗蹲在了炭盆边上,铜盆里木炭渐渐燃烧旺盛,热气融融,暖和得她冻僵的身体都活过来了。刘梓宁手指紧紧贴着还有些余温的青瓷茶碗,觉得今日还不算太糟糕,世间上总归是有好人的。
“久等,”苏景明回到楼下,坐在了燕王对面。
燕王慢悠悠喝着茶,突然道:“听闻宣威侯家与宁远伯家有个多年的婚约。”
有婚约与他有什么关系,苏景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啜一口,有点烫,就把心里那点不舒服忽略了过去。
“阿福怎么样了?”苏景明没有被燕王带偏,专注接人。
燕王为表清白,加强自己在未来岳家心中的信任,带着苏景明去内间看了阿福。
房间里燃着炉子,一进去就觉得满室生春,苏景明眉头就先放松了,就见铺着薄褥的矮榻上,阿福身上盖着一件男式披风睡得正酣,小脸粉嫩透红,显见是睡得好极了。
“阿福喝了解药,已睡了两刻,还未醒,”燕王心里还是有点担忧的,这迷心香如此诡异,若是刘良医的解药不能解那该如何?不能解也还罢了,就怕又加重了。若非中毒太久于身体有碍,他倒是可以耐心等到阿福自己清醒。
有医术出神入化的刘良医作证,苏家才相信看似正常的阿福竟然是中了毒,这才有了此次会面。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场大雨,计划有些出入,竟让燕王找到了机会与阿福独处了许久。
苏景明细细看了看睡着的妹妹,一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正待出去免得打扰了阿福睡眠,眼角余光忽看到熏笼上铺着的浅紫衣衫,苏景明目光一沉。
燕王也顺着苏景明的视线看到了放在熏笼上烘干的衣裳,夏日衣衫轻薄,烘烤了这一会已然干了,他极其自然地走过去,收拾起了熏笼上的衣裳,放在矮榻旁的凳子上,又拿起放在地上的鞋袜放到了熏笼上继续烘干。
如此居家的燕王,就像个寻常的疼宠妻子的男人,苏景明看得一愣,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阿福即使中了毒,依然会对燕王念念不忘了。
两人重新回到外头的罗汉榻上坐下。
楼外风雨声交加,嘈嘈哗哗惹人厌烦,苏景明抬首往窗外看去,天幕沉沉,雨帘密密,下了这么久雨势竟然没有见颓。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河堤可加固了。”燕王状似随口一提。
夏日多雨,只是寻常一场暴雨而已。新上任的河道都御史文志燮是太子系的人,苏景明只以为燕王暗示的是文志燮贪污河工银。他回眸看着燕王,“王爷也关心河道?”
“闲来无事读了些闲书而已,”燕王说的随意,却坦然直视苏景明,眼中的野心昭然若揭。
苏景明笑了,“皇长孙昨日来信,说想见苏景如。”只有信件,皇长孙沉不住气了。
“刘良医的迷心香已制好,”燕王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苏景明。
两人对视一眼,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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